卷三十五 地狱之眼35（1 / 1）

贝勒爷过世的第六年，小钰在十一月的一天夜里做了一个十分奇怪的梦。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一身白衣长发的女子手持一柄细长的剑，伴随着额间银饰流苏呤叮清脆的撞击声，正在悬崖边上和一群黑衣蒙面人厮杀。眼见敌人一个一个倒下，化成阵阵黑烟消散于虚空之中，一名将军突然出现在女子的身旁：“主上，快走，我用封寂带你离开此地。”黑衣将军牵住女子的右手，口中念动咒语，额间两鬓的发丝随着微风肆意飘扬着，映着那张带着几道伤痕的刚毅面孔，显得有些疲惫和凌乱。随着咒语的念动，霎时间，他手中的宝剑由正常大小变成将近九尺长。女子在将军的搀扶下，迎着深蓝幽黑的夜色，两人一起踏上了宽大的封寂剑，慢慢消失于云海与山川之间。

小钰醒来后，起初并没有放在心上，她随手在草稿本上写下了两句话：将军牵手屠僵敌，告知危急御封寂。但她总觉得那位将军令她十分熟悉，特别是将军额前的一抹银杏叶的深色印记，似乎让小钰想起来什么，但很快又忘记了。

又过了将近一年时间，在2015年4月的一天晚上，小钰在似睡非睡的时候，她忽然看到了一双奇特的眼睛，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鬼魅的眼睛，那一日，她确实有些震惊。小钰醒来后，还在自己的一个草稿本上面记录了这双眼睛的形态及特征，她绘完图后，在一旁写下了这样的一段文字描述：形似螺，獠牙围睛而成，开合之间，可食人，有蓝光，未解其源，故暂称“地狱之眼”。当时，梦里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告诉小钰：“你也有这样的一双眼睛。”

起初，小钰以为最近工作太繁忙，可能是尚未休息好的缘故，所以才会看见奇奇怪怪的景象，当时也并未在意。转眼到了八月，某天深夜时分，小钰又听到了那个熟悉苍老的声音：“孩子，你看，这里都是你所掌管的地方。”小钰看了看身边这位一袭黑色长袍的白发老者，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一片火海，隐约可见漫天黄沙下的一些山峦、土丘、骸骨、古老的白色墓碑……而周围与前方的景致相差无几，在惊涛骇浪之下，小钰才发现自己和白发老者正站在一座像臼齿一样的山中，而眼前的所见所闻，皆是这座“臼齿山”上的景象。小钰望着那深不见底的大海，汹涌的海浪不断翻腾着，恶鬼们也望而却步。在黄色泥沙混合石砾的丘陵中，恶鬼们痛苦的挣扎着，试图逃出深陷的泥泞，但无论它们花费多大的气力，依然无法离开原地。小钰不禁感慨道：“齿岛半边墓，骇浪人觉悟。”

她睁开双眼，时间显示凌晨两点五十八分。神奇的是，在她醒来的那一刻，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很多她从未见过的画面，她猛然想起来，不到一年前，梦中那位手持封寂宝剑的将军，正是贝勒爷的累世，因为他额间的银杏叶印记和贝勒爷额头上、后背毛发的银杏叶纹理是一样的，而那名白衣长发，戴着苗疆额饰的女子，是小钰的那一世，她断断续续的想起了累世的片段……至于那位白发老者，正是小钰的师父——乾阳真人。

自那以后，小钰经常在似睡非睡之际遇到各种奇奇怪怪的人与事，有时，甚至无法定义其到底是梦境还是正在发生正在进行的事，因为她见到的每一个人、每一处场景、包括她自身的感受，都是那么的真实。记得有一年夜里，小钰像往常一样入睡：转眼间，她来到了一座山洞里，洞穴幽深晦暗，好在里面点了蜡烛，稍微有了些清冷的光亮，蜡烛都是白色的。出于好奇，小钰往里走了走，只见前方不远处一个白底黑色的书法“奠”字，赫然出现在对面的墙壁上，看上去庄严肃穆，又散发着阵阵寒意。那“奠”字前面有一座石方台：约九尺长，六尺宽，一尺半高。方台上面有一张供桌，那张已微微泛旧的黑黄檀供桌上，摆放了一些糕饼和瓜果，和一只香炉。香，尚未燃尽，在供桌与“奠”字之间的位置，摆放了一口棺椁，棺椁的盖子被放在了一旁。小钰走上前，发现棺椁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对应方台外缘位置的上方，悬挂了一排白色的纸花，看不出什么具体图案，但保持统一的花形和规整，十分好看。这些纸花沿着空中石壁的两端，呈半弧形自然垂落于方台空间的两侧，有些像古人床前两边固定好的帷幔。

她仔细看了看供桌上的贡品，品相蛮好，很有食欲，刚好自己饥肠辘辘，于是，就顺手拿起一块枣泥馅儿的白色花形糕饼放到嘴边，轻轻的咬了一口，味道甚好，香甜细糯。正当她沉浸在这香甜怡人的味道里时，一只白色细长的手臂忽然搭在了小钰的肩上，她回头一看：一身白衣纱裙容貌姣好的古代长发女子，站在她的面前，只是她那张美丽的脸上有十几道暗红色的伤痕，似乎是利器所致，容貌尽毁。她手中拿了一只尚未做完的纸鸢，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认识小钰很久的样子，看上去十分痛苦，她想告诉小钰什么事，但张张嘴巴，尝试了好几次，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小钰耐心的问道：“姑娘，你是这棺椁的主人吗？”只见那女子拼命的点点头，脸上露出委屈的神情。“是谁把你的脸划伤成这样？你是被他们害死的吧？”小钰继续问道。那女子再次点头，冲着小钰各种比划着，又指了指手中的纸鸢。“你会写字吗？我刚刚肚子太饿，吃了你的贡品，无心冒犯，还请姑娘见谅。”小钰微笑着答道。那女子听后，先是点头，再摇头，然后便转身去找什么东西，估计是找笔墨纸砚去了。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小钰看到了她那简单的发髻上束着一条白色的蝴蝶结发带，发带的末端长长的垂落至腰间，比散落在腰间的发丝稍微往上一些，非常漂亮。

正当小钰沉浸于此时的情境之时，她转瞬来到了室外的一座高山之间，只见周围层峦起伏，山峰尖锐而高耸，没入云端，云海与山川交织，她也不知此时的自己身在何处。小钰看了看脚下的路，崎岖盘虬，到处是清灰色的碎石和长着青苔的岩石。正在她疑惑之际，一位蓝衣黑帽白须的道爷从左侧的洞口缓缓走出：“孩子，快回去吧，刚刚那女子的事，你别管啦，上头会有人安排处理的，她自身罪业深重，所以也是自食其果。你不必为此事耗神。”道爷笑眯眯的对小钰说道。正当小钰准备回答道爷时，她忽然睁开双眼，反复回想着刚刚的情境，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瞬间知道了那名女子的墓地之处：就在外公家不远处的北山上。

写于2024年4月24日甲辰年三月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