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问世间 2113(2 / 2)

“同样都是人,有的享用过权力和财富,以为不过如此,便转而寻求灵魂的快乐,有的尝到了好处,却越陷越深,更加害怕失去。”

苏容若望着渐渐变淡的西天,将话说得不疾不徐:“通往权利顶峰的路大抵都由尸骨铺成,皇帝心里,怎么不会害怕?他若失去宝座,别人必定血债血还。”

深深地呼吸,阿诺似乎想呼出大石压般的沉郁和愤怒:“你是说,皇帝仅因忌惮龙卫公府和东宫权大慑主么?”

苏容若深幽的瞳眸里,是历经世事的洗练,她握起他的手,眼光笔直:“阿诺,他人如何想,你我永远不得知,他人如何行,你我永不得左右。我们能掌控的只能是自己如何想,自己如何行。”

有句话怎么说的?对了,改变自己的是神,改变别人的是神经病。

永不得知,永不得左右。阿诺重复着这两句,思绪停滞,心在冰窟,很久很久,才几乎绝望地问:“如此,这世间,有何可信?”

苏容若面色晦暗,目色阴沉,语意极淡地说着前世在生命的最后时光总结出的教训:“信你自己,这世间,唯你自己最可信。”

“自己有何可信?”阿诺眼中的光亮一闪即灭:那个从出生就牵扶他,引领他的长兄,敏悟智识,依然在人心的黑洞前,英年折断,带着他永远见不到的,天下太平,万民安康的善良愿望。

是啊,有何可信?芸芸众生之一员,为物所累,为欲所驱,为情所困,或仆服于威权,或畏惧于生死,或迷茫于未来。

我也不曾活得堂堂正正,明明白白。苏容若半晌无语。

目光绕过花厅素风静荷的画屏,佛台一角,半枝檀香正落下淡白的微尘,仿若在告别,这令人忧伤的,烟雨红尘。

心中蓦然一动:曾有这样的人,抛下至尊权位,只为追求终极真理。

他身体力行地向世间展示:心的本性清净,本自具足,只要学习且修练智慧,行持善法,任何人都可以还原本初,最终到达大乐自在的彼岸。

亘古世道如暗夜,但到底,还存有希望的微光。

苏容若的唇边现出温柔笑意,望着无限纠结的男子,一字一句:“阿诺,相信你心,你心光明。”

觉醒的圣者曾说,人心本自光明,不过被欲望和无明所污染。何况阿诺磊落忠义,他不惧强权,他悲悯弱小。他不像自己,千般算计,万般畏缩。

我心光明,我心光明。阿诺反复念叨,只觉胸中明亮如天光乍现,片刻,展开的眉头复又皱起:“相信我心,容若,你让我连你也不信么?”

苏容若淡然而坦白地承认:“我曾给阿禧说过,不要全然信任我,我怕痛怕苦,暴力之下,或许,会出卖良心。”

“那,你可信我?”阿诺犹犹豫豫地问,得到的答案却毫无迟疑:“现在当然信,将来,不知。”

他贫贱不移,威武不屈,却不知权势和富贵,可会让他骄奢淫侈?

注:彼岸在佛法不是一个空间概念,是心的状态。到达彼岸,意味着心识已超凡入圣,不再执着轮回,因此他不为外物所转,始终处于安乐和自在。到达彼岸的手段,则是智悲双运。当然,这里的智,是指空性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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