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黄昏细雨61(2 / 2)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风雨寒,能饮一杯无?这天气太过潮湿阴冷,我们杨梅生姜煮酒,如何?”苏容若坐到他的身侧,笑问。

一阵冷风从门外吹来,掀起两人薄薄春衫,少年依然丝纹不动,语意里是雨水也浇不去的沉郁忧伤之意:“上酒。”

半柱香功夫,屋内便烛火通明,烟雾绕处,红砂小锅里的黄酒已染上几丝紫红,酒的香味弥漫起来,馥郁,温香而绵长。

案几上的开味菜,奶酪脆苏,野菌豆腐,百合翡翠球,法式魔鬼蛋,黄花春笋渍木耳,精致却简单,透着一种家常的温暖。

众仆退下后,余下两人相对无言,半开的门扉和竹帘间,唯天地自然的低吟在起伏:风动,雨泣,花开,花落。

苏容若将煮好的酒分进杯里,热热地啜上一口,尝过小菜,舒舒服服地伸懒腰:“风作质,花为魂,细雨黄昏,与好友煮酒,人生快事。”

少年连饮数杯,仍就沉默,视线落在月门外的轩秀亭台,那处,花木扶疏,枝蔓交错,在轻柔如丝织的细雨里,如梦,如幻。

苏容若的眼光跟过去,驻停半刻,道:“曾经有个叫李义山的诗人,写雨的句子极美,什么一春梦雨常飘瓦,尽日灵风不满旗,什么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梦雨,灵风,隔雨冷,独自归,他想到的这些诗句,如厮美丽,却孤寂凄清至极。容若的心里,也总是寂寞吧?

太过聪慧的人,立在高处,见人所不能见,定然寂寞,而且清冷。

阿诺转过头,目光深得如这薄雾后的暮色:“昨日还和阿禧说起过轮扁斫轮,我看这个李义山,他那时的感悟和体验,旁人怕是永不能真正了知。”

沉迷于武学兵法的粗犷少年,心思倒很细腻。苏容若诧异地看他一眼,表示同意:“说得极是,道,可道,非常道,文字表达出来,已经偏离了真相或作者的本意。”

停顿一息,看那满天纷纷扬扬的细雨,象是天空向大地无法言说的倾诉,道:“天下的智慧都相通,了空大师说,指月的手并非是月,但我等世间凡人,常常只见手指,见不到月。”

“可惜我们无福,不能亲见这些大智者,聆听他们的教诲。”阿诺感慨一句,沉默地为她添杯,看她饮完,目光在她脸上驻留:“你,不问阿禧何在?”

刚出锅的梅子酒,微微酸甜,苏容若很是喜欢,再为自己斟得一杯,扁嘴道:“这还用问?你俩平素公不离婆,寸不离砣,他今日不来,定然是祭祖去了。”

“你便不好奇?我为何不去?”少年一气将数杯酒倒个底朝天,得到的答案很不以为然:“有甚大不了的?我不也没去?”

阿诺自斟自酌,自暴自弃:“你乖巧伶俐,得爹娘疼爱,不让你去定有原由。我阿爹不许我去,却因我生来不详,祖宗见我不欢喜。”

苏容若失笑道:“你阿爹实在是,嘿嘿,我对你说,今日我遇到穆那小霸王了,他竟然也去祭祖,你当那小子很吉祥?祖宗见了会欢喜?”

于是将两人比试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等她唧唧咕咕地讲完,第五锅酒已沸,热气氤氲,染上她的长睫黑眸,渐渐化成薄雾,水色幽幽地闪动。

如门外青黛的翘檐和粉白的马头墙,黑白辉映,水墨染就。

注:

1,轮扁斫轮:出自《庄子》天道篇,轮扁是造车轮的大师,对正在读圣贤书的齐桓公说,只读圣人之言获得的是古人的糟粕,因为文字的能力有限,最要紧的是自己去领会。

2,指月之手:来源禅宗典籍《指月录》,说真理是空中明月,佛经是指向月亮的手,以此来告诫修行人,学习典籍理义同时,要实际修行,否则将不能证悟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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