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29(2 / 2)

一眨眼秋天到了,自从父亲去市里上班,大舅二舅对我家就不如从前了,原来有啥活,大舅就会让福吉大哥他们来,后来就能不来就不来,即使我们去找,也是搪塞有事就不来了。母亲说日子过自己的,谁家都不容易啊,咱自己能干,我想母亲也一定感觉到了。有一回父亲一个月都没回来,大舅拎着一颗白菜就来了,农村秋天时候会存冬储菜,入冬和开春没有青菜时候就吃这个。二姐一看大舅来了,马上迎上去,大舅长大舅短的,那个热情,就这场面谁能想到大舅三天两头的能见到呢?“你妈呢?”大舅东张西望的问二姐,“我妈去老尹家借啥去了,一会就回来了”二姐皱着眉头没有记起母亲到底是借啥去了。正说着母亲捧着个小铝盆进来了,“大哥,有事啊?”母亲看见大舅疾走了两步,“没啥事,就是想问问点别的”大舅看看院子里的大姐、二姐说,母亲马上就明白了告诉大姐二姐进屋去看看奶奶有没有啥事,是不是叫你们了。大姐二姐进屋就把耳朵贴到门缝上了,这么神秘任谁都想知道,藏不住这个好奇的八卦心了。

“咋地了?”母亲小心翼翼的压低声音问,“嗯,小义有些日子没回来了吧”。

“嗯,一个月了”

“干啥呢咋这么长时间不回来呢?”

“走不开吧,我也不知道干啥呢”母亲这时候还没有忘记父亲的叮嘱。

“听说啊,我听说啊”大舅欲语不语的。

“吭”嗓子发出这一声,是要开场说的意思,母亲盯着大舅,脸上有一丝担心划过,好像在等待大舅宣布她所不知道的父亲什么不好的消息。“听人说啊,小义让派出所抓去了,你不知道啊,具体啥事也没说”大舅观察着母亲的表情,等待着母亲听到这话的猝然。母亲一听是父亲的事啊,前些日子就有人传,二友子天天回来,父亲的情况一天不汇报,两天也是早早的,有时候回来都先来我家后回家。那二友子也去父亲哪儿工作了,每天都回来,隔三差五的还往家里拿菜。母亲当然知道父亲是因为忙,二友子去父亲那上班的事,谁也不知道,屯邻亲戚太多,这么大的小伙子也多,父亲没有那个能力安排这个安排那个,即使是临时工。母亲为难了,不知道怎么跟大舅说,实话实说吧父亲还不让,再说就现在说父亲没事大舅也不一定相信。“没事,过几天就回来了,小义胆子小”母亲说,“那也不行啊,万一有事呢?”大舅还是担心的问着母亲。“这周不回来,下周我就进城看看,反正火车也方便”母亲用一句话彻底安稳住了大舅。就这样,父亲神神秘秘的一直在市里上班到秋天。

再说抵“雇牛家”费用的乌骓马,牵到大舅家就萎靡不振了,马越来越瘦,毛也失去了光泽而且掉毛严重,这么一匹好马而且作为家庭财产的一部分,要尽量抢救,一年请了几次兽医,花销不少也没能留着乌骓。乌骓马的离开对于我们来说是想念,是可惜,但是对于大舅是一大半家庭财产的损失。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每个时间段人所处的位置和心里都会对当年的事情产生不同的想法。这匹乌骓马刚刚牵到大舅家时候,大舅喜欢的不得了,这就是“梦中情马”啊!,每天也精心的喂养,但是马是属于大牲口,跟猪狗不一样,还是需要饲养方法的,虽然大舅家有一匹骡子,但是显然这匹乌骓很是娇生惯养,最后就剩一副架子彻底挂了。我仿佛看到傲然挺立、岿然不动睥睨天下的乌骓马咴儿咴儿嘶鸣悲啸几声后,腾空跃起冲向云端,回到属于它的上界,我没有亲眼见证乌骓马的离去,但童年幻象的这一幕却深深的印刻。

乌骓刚刚走的时候,大舅说“不行啊,还是不会养啊”自责的说,然后又买了一匹普普通通的马。一年以后这匹新买的马,茁壮成长,这样他就否定了自己饲养乌骓的方法不对这个想法,慢慢的从第一次喜得乌骓的喜悦,到失去乌骓的自责,现在的怀疑乌骓是带病而来的想法慢慢的成长扩大。一种想法的茁长成长,会在心里生根也会结果。酒后有一次大舅质疑的问“你家那乌骓给我的时候指定有病,否则你能赔钱作价啊?”,父亲知道这是大舅心有不平啊,醉酒的人都知道,能说出话就说明心明眼亮,只是嘴瓢四肢不听使唤,看似醉话其实是心里话。父亲赶紧解释,我家不会养马,这确实是一匹好马,从生产队牵来也就在我家住一宿。但是扎根的想法谁又会听你的解释呢?

秋高气爽的时节,也该收割粮食了,就因为拉粮食,母亲跟大舅二舅关系就决裂了。我们这农村大部分种的都是玉米,这个产量高,好收拾,秋收是最忙的时节,赶在下霜冻之前必须把苞米拉回家、上囤,这样才不至于捂到地里长毛。开始说好,谁家苞米扒完了够一车就往回拉一车,我们三家的地都挨着,这也不算走冤枉道。结果每家干的活都挺快,大舅就拉完自己家一车,拉二舅家一车,这第三车应该是我家的了,大舅没拉,又去拉他家一车二舅家一车,这第二轮总归到我家了吧,没有,又去大舅家地里了,母亲哪能受这个气,自从父亲去市里上班,大舅对我家态度就慢慢的变冷了,可是“雇牛家”是要花钱的,你家粮食是粮食,我家的也是啊,母亲就不干了,跟大舅就干起来了,二舅就拉偏架,那马车已经在大舅家地里了,母亲跳上马车“不给我家拉,你就谁家也别整,烂在地里”母亲气氛的喊着。大舅手里拿着个马鞭子,亲哥哥啊,真能下得去手啊,抽在母亲的身上,“大虎啊,快下来啊”二舅妈和大舅妈惊恐的喊,大姐和二姐一看母亲去打仗了,马上冲过去,大姐知道这是自己亲娘舅,自己肯定不能动手啊,只有大舅打自己的份啊。跑过去的时候,二姐告诉大姐,一会要是打起来,咱两分头抱住大舅二舅,大舅妈二舅妈指定不敢动手。这个场面真是二姐一手策划啊,漫山遍野收庄稼的人,都听见这边撕心裂肺的喊声,马鞭子的啪啪声,我们这一堆人都乱了阵脚。大姐按照计划抱住大舅,二舅没动手,只拉偏架,自觉理亏的大舅也气的气喘吁吁的,这尴尬的场面都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机智的二姐说“大舅别跟我妈一样的,别气坏了”,二姐首先告诉大舅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妈,快下来,干啥呢,我大舅刚才就是去咱家拉去了,到这跟大舅妈说句话,你就心思不给咱家拉了?我大舅能吗?轮也轮到咱家了,这是我亲大舅啊,就是不整自己家也得先给咱家整啊”二姐先给大舅定个调子,然后就把事情转过来了。母亲一听这话,心里也佩服二姐这应变能力和心里素质啊,这要是别人家孩子,不帮着打仗,也得又哭又喊吓得够呛啊,母亲两只手在脸上擦一擦泪水,就从车上下来了。“走吧”母亲云淡风轻的说出这两个字,就如同刚才所有的事都是幻觉一样。大姐搀着大舅的左胳膊,大舅笔挺僵直的站着,木雕泥塑般的面孔缓和了一些,赶着马车“驾驾,喔喔”两声,就给我家拉苞米去了。

有了这次之后,虽然大舅仍然是母亲的大哥,二舅仍然是母亲的二哥,但是心里的裂痕永远都无法弥补。而我们也知道即使亲人,你也得自己有,你过得比他好的时候他可能气你有,但是过得不如他的时候,他可能也会来欺负你。我这亲娘舅就是这样,在我二姐到了提媒的年龄时候,但凡媒人说有个好小伙子,大舅就会来我家说“这个不用看,过两天我领来一个你看看”,一直到二姐结婚,也没见到这个“完美无缺”的人,当年问大舅小伙子叫啥,大舅说叫姚远--遥远,真符合这个结果。

秋收之后,也就是冬藏之前,大舅说明年他家不出“牛家”了,让母亲再找一家吧,母亲也知道大舅是不可能在给我家干活了,就提前找了屯西赵文德家,因为我家没有男的主要劳动力,所以“雇牛家”就很费劲,这赵文德是个勤劳老实的农家人,能干活,年轻力壮的也就不在乎了。

生活就像被海水吻着的岩石,接受时而激起的雪浪、时而的徜徉,也要接受海水温柔的腐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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