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68(2 / 2)

西边的邻居是张生家。这两年来,张生家的修理铺生意愈发红火,地理位置紧邻国道,再加上他那一手出色的手艺,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你瞧瞧,他们家房子翻新了,吃穿用度也明显上了档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肯定是赚大钱了。西侧那块地也是推倒重建,国道边上的修理铺的新路标显得格外醒目。张生这人嘛,确实不错,就是他那风风火火的样子,看着真让人眼馋。

想起去年,自家拖拉机出了故障,找张生来帮忙修理,结果他居然还收费了。蒋英每次想起这事儿,心里就窝火。今天居然还要来给张生磕头,这怎么跪得下去啊?更别提去年张生老妈过世的时候,自己连张烧纸都没送。今天这磕头要是不来,可怎么收场?

蒋英在张家门口徘徊不定,心里纠结着是进去还是回家。他清楚,就算是回家,也改变不了什么。这些年,家里的媳妇管得严,自从嫁过来后,不仅和亲戚断了往来,就连邻居也都不怎么走动了。仿佛整个村子都成了他们的仇人。

正在蒋英犹豫不决的时候,东边有个人影走了过来。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但自己这一身披麻戴孝的打扮站在门口,谁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没再多想,蒋英一咬牙,推开了张生家的大门。他屈膝下跪,膝行两步,开始磕头。磕就磕吧,反正也别无选择。蒋英心里一遍遍地咒骂着,仿佛这样才能找到继续前行的勇气。

张生看到蒋英这一身孝服进门跪地磕头,愣了一下,随即转身跑了出去。这院子的进深确实长了点儿,蒋英跪得膝盖都生疼了。

“大侄子,你这是干啥啊?”张生急忙扶起满面愁容的蒋英,“我这就过去,咱俩家可是几十年的世交了,你爹的事我能不管吗?”他一边安慰着,一边拍了拍蒋英的肩膀,亲自送他出了门。张生坐在炕上,心里琢磨着:死者为大,就算活人之间有什么磕磕碰碰,看在死者的份上,也得把这事儿给办妥了。

去年自己有事的时候,蒋英没能来帮忙,张生心里不是没有疙瘩。但转念一想,蒋英是小人,既然是小人自己就不能跟他一般见识,否则自己就是小人了。如果平时大家都能够互相照应,也不至于现在人死了,棺材还停在家里,连个帮忙抬的人都没有。人活着,不就是为了死的时候能走得体面一些吗?死的时候,可就能看出一个人活着时候的人品了。

蒋英挨家挨户地走着,每到一家就跪下磕头,恳求邻居们能伸出援手。有的人面露难色,推脱着家里有事,帮不上忙;有的人则更是过分,直接闭门不见,任他怎么敲门也无人回应。每当遇到这种情况,蒋英只能在心里暗骂一句,然后转身奔向下一家。他的心在滴血,在咒骂,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放弃。他明白,就算有人答应帮忙,到时候也不一定能如约而来。这一次,他学会了“未雨绸缪”,无论如何也要多凑些人手。

就在蒋英几乎绝望,以为这次真的无法为父亲送葬的时候,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一些平日里和他并无交情往来的村民,甚至那些曾经被他小看过、得罪过的村民,也都纷纷从家里走了出来,主动表示愿意帮忙。他们或许并不是被蒋英那磕头的诚意所打动,而只是出于人性中最本能的善良——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不是给蒋英面子,也要看在他死去父亲的份上。

这份意外的“温暖”—让蒋英倍感珍惜,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要把父亲的葬礼办好的决心。

蒋英深刻体会到了人情的冷暖、世态的炎凉,自己在心里诅咒了一万遍,面上却都是感激之情。

父亲总是那个冲锋在前的人。这次,他又是第一个到场。不仅如此,他还顶着母亲的絮叨,硬是在村里穿梭了一遭,为蒋老爷子美言了几句。说起蒋英,那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可他老爹,却是个让人敬重的老实人。如今老人家已经西去,总不能让他的遗体就那么孤零零地停在院子里,无法安然离去。

试想,如果躺在那儿的是蒋英自己,也许大家会耸耸肩,任由他腐烂发臭。但眼前这位,是跟我们做了几十年邻居的老爷子。他这一生清贫又朴实,无论是出于情义还是道义,我们都不能坐视不理。哪怕只是看在过往的情分上,也得送他最后一程。

所以当蒋英一路磕着头,来到我家门前时,母亲已经站在商店外等候。她快步迎上,告诉蒋英,父亲已经带着屯里的街坊们前往他家了。听到这话,蒋英的眼眶顿时泛起了波澜——良心在一瞬间发现了。他没想到,在这最艰难的时刻,还是有人愿意向他伸出援手,与他共同扛起这份沉痛,助他迈过这道坎儿。

最后一家是柱子,虽然人数已经足够了,蒋英还是坚持推开了柱子家大门,就这样另一场风波也在悄然升起。

随着人数的逐渐增多,蒋英终于凑齐了抬棺材所需的二十四个人。他站在人群中,望着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心中充满了感激。他连声道谢,感谢大家在这个时候能够伸出援手。这一刻,他深深体会到了人情的温暖与可贵。

然而,送葬的行程却并非一帆风顺。原本晴空万里的天际,突然间炸响一声惊雷,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乌云如墨般翻滚,被狂风席卷而至。蒋英被这震耳欲聋的雷声惊得面如死灰,而身旁的李梅更是浑身颤抖,蒋老爷子过往二十年的生活片段,在她眼前像电影般快速回放。那雷声来得如此迅猛,仿佛专为她而来,她再也不敢吐露半句对蒋家的不敬,更不敢对老爷子有所诅咒。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十分钟过去,天空重又放晴,空气清新得令人心旷神怡,夹杂着泥土的芬芳,除了地面略显湿滑,再无其他痕迹留下。

有人驻足窗外,目光落在那薄薄的杨木板棺材上,抬头望天,又斜睨着屋内的情景,窃窃私语道,这是老爷子回来了,虽怨气深重,却也对这不争气的儿子无可奈何。

这场送葬简单的不能再简单,没有繁复的仪式,没有吹吹打打的乐队,没有唢呐锣鼓的喧嚣。人生来到这个世上时,尚有一声啼哭宣告降临,而离去时却只能默默无闻,不留下任何痕迹。

墓地坐落于南堰河的南侧,那条湿漉漉的泥土路,仿佛是故意刁难送葬的队伍。对于像父亲这样年岁已高、身材矮小的人来说,每一步都充满了挑战与危机。老人们常说,抬棺时最怕的就是有人偷懒或者个头不匀称,高个子或许能轻松应对,但矮个子在沉重的压力下就显得岌岌可危了。

我们本以为,一个已经离世的人加上几块杨木板子,能有多重呢?然而,当一切与死亡紧密相连时,所有的重量仿佛都发生了质的变化。那个曾经干瘦的老头,如今躺在这密不透风的盒子里,竟沉重无比。

伴随着一声声铿锵有力的号子,距离南堰河的墓地只剩下三五十米的距离。然而,就在这时,那口棺椁突然发生了偏斜,原本紧紧锁在上面的杠子也随之松动。出于本能的反应,大家纷纷扔下手中的杠子,跳离了危险区域。而那口棺椁,竟然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甩出了老远。

让人不寒而栗的是,按照常理,脱杠的棺椁最多也只是在原地晃动几下而已。然而,这一次它竟然被甩出了如此远的距离,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脊背发凉。而父亲,更是在这场意外中遭受了重伤。他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腰部传来“嘎吱”一声脆响,虽然当时并未立即显现出异样,但等到一切结束之后回到家里,父亲却已经无法从炕上起身了。

葬礼的帷幕落下,蒋英心中的感激之情也随之烟消云散,那些曾在他困境中伸出援手的人,很快就被他抛诸脑后。

特别是父亲因葬礼而受伤,蒋英家竟然对此漠不关心,竟然探望一下都没有,仿佛要撇清这种关系。按照他的人品兴许怕父亲赖上他家。这种态度让全村人彻底看清了他们家的真面目,也熄灭了对他们能悔改的最后一丝期望。蒋英继续沉浸在自己的生活里,仿佛那场葬礼只是过眼云烟,那些温暖的手和关切的眼神也从未在他生命中出现过。

也许,这就是人性的复杂与矛盾吧。在风雨飘摇的时刻,我们总是盼望能有一双手拉我们一把;然而,当风雨过去,阳光重新洒满生活,我们却往往容易忽略那些曾经拉过我们的手。蒋英的故事,如同一面镜子,折射出我们每个人都可能犯下的错——忘却感恩。

尽管蒋英转身就遗忘了这份恩情,但那些善良的村民们并未因此心生芥蒂。他们深知蒋英的为人,也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果。

在未来的岁月里,这些村民仍会保持着他们的善良与纯朴,坚定不移地走在生活的大道上。而蒋英,也许会在某个醒悟的时刻,突然回想起那些被自己遗忘的温暖与关怀,重新审视那些珍贵的回忆。

时光荏苒,生活依旧继续。蒋英的故事或许只是这个古老村庄中的一段短暂插曲,但它却以一种深刻的方式展现了人性的真实面貌。在这个充满变数与可能的世界里,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蒋英,也有可能成为那些无私的施助者。让我们学会去珍视每一份相遇与相助,共同缔造一个更加美好的村落。

对于蒋家的所作所为,屯邻们虽然嗤之以鼻,但看透了人性后也就不再过多议论。然而,另一件震惊人心的事情却又突然发生——包三媳妇竟然再次选择了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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