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2 / 2)

“你的曲子很好听,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女孩沉默了很久,就当林纾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她才突然回答。

“有一天夜里,我在梦里见到了爹娘。”

“他们带着我逛了热闹的香会,买了我最爱吃的糯米糍粑...”

“爹爹举着我在人群中走着,娘亲买了很多鸡蛋,姐姐摆弄着头绳...”

“我们一起回了家,家里大了好多,后院有了一片很大很大的油菜花,娘还答应我要给我和姐姐一人做一件新衣裳...”女孩再也说不下去了,尽管她已经在努力地压抑着哭声。

“抱歉。”

“是我太饿了,我不该去偷官家的粮食,爹娘为了救我...”女孩再也忍不住,就像以前无数个夜晚一样,最后在抽泣中朦胧睡去,林纾替她把抖落的被子重新盖在了雪白瘦小的肩膀上。

人间,不该是这样的人间。

也只能是这样的人间。

林纾倒也没那么好心,只是他满脑子都是那一晚的事情,想到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囚犯被杀,他就提不起半点兴趣。

其实林纾在外漂泊的几年里,对皇权富贵已然没了太多执念。还记得逃出来的头一个月,为了隐藏身份,只得把全身上下的绫罗绸缎玉佩戒指统统丢掉,换了一身的破布。那时林纾暗中发誓,一定要知道是谁想杀他,待他查明真凶禀告父皇,他依然会是太子。可直到后来他天天食不果腹,饿的眼冒金星才明白,是谁想杀他根本不重要,因为想让他死的人太多了。

后来,林政即位宣读先帝遗诏,普告天下是他妄图残害皇亲手足以至引火自焚,他才知道自己竟然被剥夺了姓氏,只作纾逆。林纾便不能不在乎皇位了,他不相信朝夕相伴的父皇会说出这样的话。那五年间发生的事情,绝对有蹊跷,他一定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龙,还活着。”林纾站在窗边,脑子里只有这么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为了这句话,他冒着被封野发现的风险夜闯诏狱,可他甚至都不知道话中的“龙”,究竟说的是谁。

“我..难道..怎么..”

“到底..是..乱..你是..是龙..”就在林纾思索的时候,一阵从巷子远处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叫喊声,凌晨半夜寂静无比,林纾惊觉听到了“龙”,思索片刻便将衣服扯过,翻身跳出窗去。

“开始说好的二两银子,你既然说你没聋,那就把钱拿来!”

“这也不让,那也不行,你也就值一两银子!”

真晦气,林纾走进才看清,原来是两个嫖客在讨价还价。看来自己这段时间,确实紧张过头了,林纾打了个哈欠,打算回去睡觉。

“你到周围去打听打听,除了我还有谁他妈的会伺候你们这些人!穷乡僻壤的夯货,还真把自己当大爷了!”

“今天这银子你要是给了,咱好聚好散,你要是敢不给,老娘就去报官!我可记得你长什么模样!”女人裹了裹棉袄。

“喂!你们在嘀咕什么呢!我叫你们拿钱!又装聋啊!”那婆娘走上前去,抬手抓住其中一人的衣袖,正想撕扯过来。

“呃!嗯!”男人忽然转身,只见他朝着女人的脖子上拍了一下,女人立马捂着脖子朝后倒去,想发出叫喊却像是被堵住了嗓子,整个人躺在地上抽搐不止,两个男人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我就说了,不该出来耍的,你杀了她,会惹上麻烦。”

“三天之后,我们还晓不得是死是活,麻烦啥子。”

“我说的不是你,是我们要做的事情。”

“没得事,把尸体藏到,等顾望亭一死,哪个还管球这个事情。”

林纾就这么看着二人把尸体丢进了一个废弃的水缸里,接着又找了几块破木板盖在上面便离开了。外族人?顾望亭?三天之后?三天之后是朝廷迎春的日子,届时百官都会前往春场猎宴,而顾望亭因朝中官位多处空缺,今年将不得不来参加。

林纾眼看二人越走越远也不再细想,悄然跟了上去,他将盖着的木板掀开,差点没忍住要吐了出来。

那女人从脖颈处一片溃烂,连同整张脸皮都松垮下来,鼻骨下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双眼珠子早已经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只留下两个空洞,看向紧皱眉毛的林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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