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童赘婿(2 / 2)

最重要的是,华贵的院子必然需要大量的奴仆随时打理修缮,而他现在不想见人,只想自己安静的修道。

…………

虽然不明白张添寿为什么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但既然张添寿想聊,张颜如顺势在椅子上坐下,拿起桌子上的空茶杯在手里把玩着,略微粗糙的手指在张添寿身前的那把古琴琴弦上轻轻拨弄,发出低沉浑厚的叮咚声,但就是不言语,似乎在等张添寿回答她的问题。

张添寿刚刚抛却杂思,正是心思最干净的时候,所以心里想什么,就会忍不住的说出来。

“刚才我烧的那本书是我爹的珍藏,听说是汉末大贤良师传下来的,若是拿出去卖,必然是价值连城。而我刚才拿出来的那枚玉印是西域上贡给皇爷的贡品,皇爷没钱打仗,就变卖宫中珍藏,这快玉也就落到了我父亲手里,听我爹说,他买这块玉花了一万两白银,请大师雕琢花了两百两白银,我想我都出家了,就要和过去断了联系,所以一看见你,我就把手里的书烧了。”

说到这里他轻轻摇头,苦笑一声,叹了口气,神态说不出的老成持重,完全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小孩。

张颜如见这个娃娃脸的漂亮小男孩又是烧书,又是念经,又是道歉,又是摇头叹气装深沉,就觉得很有意思。

因为她之前见到的十一二岁小孩,要么甩着鼻涕满山跑的泥娃,要么拿着书,在学堂里羡慕那些甩着鼻涕满山跑的泥娃的好少年。

像眼前这个小孩装深沉装的这么像,这么自然和谐的还是第一个。

她忍不住就想逗逗他,她来到这里十二年,这个小孩是第一个让她感觉到亲切的人,就好像她回到了家乡一样。

但她还没付诸行动,就听见张添寿继续说道:

“这书都烧了,你好像比我还不在意,我就想着,干脆在你面前把这方私印也砸了吧,可当我把这印拿出来,看见上面添寿曾福四个字,我突然捂了。我这书烧的很刻意,这印砸的更刻意,我有一个月时间来处理这两件带出来的东西,可我偏偏见到你时才突然想要处理,想到这里,我就想把这印收回来,可是我要是把这印收回来,不砸了,那不还是很刻意?本来我就要在你面前把这印砸了,可想到!是刻意在你面前砸的,而我又因为不想刻意在你面前砸而不砸了,这是否就不真而偏执了呢?”

“但最后我想通了,这印我本来就没想到要砸,之所以看见你要砸了,只不过想要表达我已经抛掉过去了,我不可能和你成亲罢了,可我就是砸完了这方玉印,过了四五年,我还是要和你成亲,那我这印砸与不砸又有什么意义?而且我本来就不想砸……”

张添寿说道这里,突然发现面前这个叫张颜如的漂亮白衣小姑娘,一直低着头在看手里的茶杯,似乎很久都没说过话。

他举起手,轻敲自己的脑袋,再次道歉。

“哎呀!张小姐莫怪,道爷我修道刚入门,道心未稳,所以话就多了些,想来张小姐不喜欢听我说这些无趣的故事,那么小道就长话短说了。”

张颜如放下茶杯,停止拨弄琴弦,抬起头看向张添寿,眼神里似乎有些期待。

她其实对张寿说的这些很感兴趣,因为不论是在家乡,还是在这异乡,没有一个人会把自己内心的想法毫无保留的仔细剖析给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听,而且还剖析的事无巨细,生怕她不了解他当时的思考过程,完全不在意里面的私心。

她想!这应该就是所谓的真人了吧?

想到这里,她拿出了所有的郑重,挺直了脊背,端正坐姿,收起面上那抹温柔魅惑的伪装,拿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收起刻意装出来的软糯声线,用清脆如雏凤低鸣的声音说道:

“小张道长想要说什么,颜如都听着。”

“京城这么多才华横溢的少年公子,张小姐为什么偏偏选中我这个前朝落魄神童为婿?”

“我派人查过你,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甚至是同时生的,我认为这就是缘分。但更加重要的是你长得好看,我觉得你这张娃娃脸很可爱,如果你成为我的丈夫,我想我应该不会亏。而最重要的是,你全家都死干净了,你还是前朝的神童,如果你入了国公府,那这辈子你就只能依靠国公府,只能依靠我,那这国公府即使有了姑爷,这国公府还是我的国公府。如果我选了这京城里那些身份尊贵的公子,那十几二十年后,这晋国公府就算还姓张,也不是我家的张,我的张。”

话说到这里,张添寿觉得没必要再听下去了,接下来他自己也能想到。

他长添寿如今一无所有,还在新皇帝面前挂了号,估计没人敢触皇帝的霉头重用他,如今他成了晋国公府的赘婿,晋国公府也因此失去了在朝堂搅风搅雨的机会,也绝了那些豺狼虎豹的觊觎。

说清楚了这些,张颜如最后说道:

“如果张小道长不喜欢我,我也可以放张小道长离开。”

她的眼睛很亮,说的也很诚恳,但张添寿却是很无奈。

他拨弄了一下琴弦,用琴声荡开心魔。

“要是今天国公府放出话来,说我被国公府敢扫地出门,信不信我现在出去,不用等到晚上,你就能收到我的死讯,所以这桩婚事必须成,不然我怕自己会不得好死。”

事情说到这里,也没什么可以再说的,张添寿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会成为她的丈夫,但不会给她爱情。

想到这里,张颜如看了一眼微黑的天色,看见桌子上,她倒给他的那杯茶,始终没有被动过。

她轻笑一声,决定不再强求什么,相敬如宾也挺好,这样以后也能毫无负担的和他相忘于江湖。

她站起来,给张添寿施了个万福。声音干净清脆,神态雍容大气。

“既然小道长想通了,那就在国公府住下吧,道长放心,除了在特定的日子里扮演好国公府姑爷,这四年没人会来打扰你修仙,至于四年后如何,那就看天意了。天色已晚,我就不多留了,缺什么,少什么,想要什么,和下人说一声,要是他们没办好,也可以和我说,我的院子就在你隔壁。”

张颜如说完,没有继续和张添寿客套,转身就走。

想来他那样的人,也不屑于人间的规矩,毕竟是山上人嘛,和她们这些俗人不一样那这些虚礼就能省则省,这样大家都轻松。

她穿过长廊,走过月牙门,接过侍女小红递过来的狐裘,穿在身上,带着小红向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小红有心向问些什么,可是他们这些做婢子的,没有主人发话,他们也不敢乱说话,而且这位小主人在想事情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不然轻则罚钱,重则送回老宅去打扫祠堂。

她不想把青春浪费在冰冷的祠堂和牌位上,小红只能安静的跟着小主人回去。

张添寿目送着张颜如离开,心中感慨万千,想着他刚死全家后,还没拜入长生观那几天的凄惨遭遇,他又忍不住低吟出声。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百姓不知仁,以为生当如刍狗。世道多艰,只求心安,惟愿太平。”

注1:橐龠(tuoyue):冶铁时的鼓风的风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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