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打(1 / 2)

四月初四。

今年的四月过得比以往大不相同,辽东百姓的记忆里,四月何时有过这么大的热闹!仙门百家相继来到余氏宗族,众位宗主少不了客套,惹得程宜风直打哈欠。

云修混在众多程氏弟子中间,紧挨着程宜风,看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忍不住用胳膊肘怼他。

二人借着众多弟子的掩护悄声说话,殊不知此时不远处有一道目光紧盯着他们。

那人身着华服,身高八尺,远远看去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他样貌生得极好,可惜总是皱着眉头。

卫臻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咒骂那不见了的人,迎面撞上一片凤凰——那是楼氏的族徽。

他按下心里不耐,把目光收回来同楼氏宗主寒暄,可惜聊着聊着眼神就离了他身上,到了他身后程氏的方向。

楼宗主似乎是看出他心事一般,笑道,“我看你一直看向那边,不去和程宗主打声招呼?”

卫臻把眼睛收回来,干咳了一声,“算了吧,谁愿意看那糟心玩意儿。”

楼宗主笑起来:“卫宗主其实只在找景棠吧。”

卫臻身形一顿,反问道,“你知道他在哪儿?”

楼氏宗主笑意更深,“也不能说知道,只是隐隐有个猜测而已。”

卫臻向来讨厌楼玉寒,原本不打算理会他的故弄玄虚。他本想拱手告辞,但又想起另外一层关系,口气便软下去不少:

“楼宗主这般聪慧之人,所谓猜测也不过是自谦罢了,不妨将心中所想告知卫某。”

那人悠然道,“卫宗主客气了,我猜景棠必是让岳父给扣下了。”

——他是韶言的姐夫。

“如此这般,卫某也不再费力去寻。”卫臻道了谢,心里更是不痛快。他积了一肚子的怨气没处撒,余延这个大出气筒又找不着。

卫臻琢磨起余俊策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他是越来越搞不清余氏的用意。

他等了半天没等到余延,进了大门倒在余俊策身边看到了个小娃娃。虽说知道这是余俊策的孙子,他还是有些气愤:

早知道余氏这样消遣他,他干脆直接让侄儿替自己来好了!

虽满心不舒服,但余俊策论辈分是他的长辈,又是余延的亲爹。因此卫臻并没有将那些不快表现在明面,只是面对清谈会有些漫不经心。

他这副样子,全被秦氏宗主看在眼里。秦惟时身子不太好,拒绝了余氏给他的特别照顾,还是和大家一起站着。可惜站都站不稳,只好让两个弟子扶着。

他这副模样的确令人唏嘘,早些年他病得还不像如今这么严重。但自秦惟时过了三十岁后,身体每况愈下,如今病得是连床都下不了,却还能躺着给人看病。

秦惟时见到卫臻,打量他一会儿,便知晓卫臻的郁结之症越来越厉害,在心里头又拟出个方子。

这几位大人物心思各异,除了君氏外心思都不在清谈会上。君淮想得简单,余延每年四月都借着休沐返乡,今年也一样,没什么反常的。

确实一切照旧。余氏每年都在四月初四这天,于祠堂辟出一小块地方来祭奠余景。

三层楼高的堂阁,从上到下密麻地摆着牌位。堂阁正中间是两块守家石——同样的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什么娇妻美眷,功名利禄,到最后都化成过眼云烟。

而余延心想,他怕是死后连名字被刻在守家石的资格都没有。

一连跪几个时辰,膝盖近乎麻木,不过那几块骨头同他们的主人一样坚韧,余延不觉疼痛。

他仰起脖子,将目光从楼阁上收回,最后定在他兄长的牌位上。

余延努力回想,居然记不清兄长的具体容貌。

一种难以形容的悲哀包裹住他,他没起身,挪动膝盖一点点蹭到排位跟前,伸出手抚摸起牌位上的字。

“大哥……”他喃喃道。

众宗主依次落座,程宜风坐下后环视一周,见余俊策身边的余四公子和年姑娘,唯独不见余耀。

程宜风琢磨着也许是余俊策安排他去干别的事,但他又突然想起余延也不在。

“坏了!”他低呼一声,险些没坐稳跌下台。云修赶紧拉他一把,一句“您又怎么了?”还没问出口,看见程宜风失神的模样,也是一怔。

程宜风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云修的手,低声道,“余三公子不在,只怕余兄要有麻烦,你快去寻他!”

几句话前言不搭后语,但也云修大致听明白他为何如此惊慌。

余三不敢对侄儿下手,可未必不会对这个积怨已久的二哥下手!谁知道他这个紧要关头气性上来了会对余延做什么!

云修心里也乱,但脑子还算清醒。“余氏宗族都是机关,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他扶程宜风坐稳,倒杯茶给他压惊,“公子应该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他又有分寸,没事的。”

他这话既是安慰程宜风,也是安慰自己。程宜风喝下一口茶,捂住自己跳个不停的右眼皮,苦笑道,“但愿如此。”

不怪程宜风反应这么大,他同余三有过接触,知晓余言那好三弟的是个怎样的角色。余延虽不傻,心却软的很。他不懂权术,招架得住余耀吗??谁知道余俊策这老头的儿子做的出什么!

这头余延还在他大哥的牌位前头兀自伤感,那头余耀已带了一肚子怨气前来寻他。他气得头脑发昏,险些误触了族中布下的机关。

今日祠堂这边没有人,余耀更是不加收敛自己身上暴起的灵压。余延隔老远就感觉出他的气息,皱皱眉头给祠堂设下法阵。

饶是如此,待余耀一脚踹开踹开祠堂大门,紧跟的那股邪风还是吹得祠堂中的牌位摇摇晃晃。若余延没有提前设上法阵,只怕祠堂今日非塌不可。

不妙,相当不妙。余延暗叫不好。

他这个三弟的脾气他是了解的,正常情况下若是提前知道他过来找事,余延定会跑得比兔子都快,教他抓不着,省着多出事端。

但今日偏偏不是正常情况,他若是跑了,余耀在祠堂寻他不得,必定要拿这事向余俊策参他一本,惹出的事端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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