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2 / 2)

“那里的马可都是好马!”

“正是,大人可愿去看看?”

“正有此意。”

弼马温随着他们往南坡去,只见阳光如水、绿草如茵,一匹匹骏马肥壮自在。李大人心里激动,又要落泪似的,忙用袖子在左右眼角压了压。

悬蹄叹道:“大人真是我见过最喜欢马的,天天瞧着,不觉得烦不说,每次您来草场看马,无论是笑还是哭,眼睛里都亮堂堂的。”

“哒哒”踢踏有声,这边说话的功夫,鞭之那边已经牵着一匹白马过来了。

李容身打量着,说:“一绺青鬃、四只乌蹄,奔跑时轻盈迅疾,如细雨濛濛,这不是我们的宝驹‘白溟’吗?”

“大人好记性!”鞭之把缰绳递过去,“白溟已经闲了有半月了,身上怕是发痒,大人要不要给它挠挠痒?”

“那我挠挠。”李容身上手挠两下马肩,眼看着鞭之,很快两边都噗嗤笑出声来。

悬蹄明白其中意思,心怀隐忧,手笼在袖子里,犹豫着开口:“这样好吗?要不我翻查一下规矩,看看让不让骑马?”

“大小神仙都能骑,咱们大人为什么不能?”鞭之斜眼看他,扶李容身上马。

李容身坐在马背上,感觉新奇,又兴奋又害怕,抓着缰绳,不敢乱动,笑说:“那你翻查一下吧。”

悬蹄点点头,两手从袖子里出来,做展开状,一本厚厚的规矩册子显出影来,由腰前捧至眼前,细细翻看一阵,“嗯……没说御马监的人能骑。”

“有说不能骑吗?”

李大人这话的意思分明,鞭之拉动缰绳,白溟往前走动,悬蹄一边看着,一边说:“没有说不能骑。那……”

“那我就走喽!”这是李容身第一次骑马,但已经看过别人骑马的样子,理论知识异常丰富,颤巍巍地动作几下,胯下的天马便奔跑起来。

风吹过发间、腋下,吹拂着脸面、手臂,李容身觉得自己在飞,像鸟儿一样。因为眼睛潮润,眼前的景象时不时就会虚晃一下,那美丽的天高海阔的景色也有了别样的光泽与重影。她想尖叫,就像刚来这天上时那样哇哇大哭,但她叫不出来,似乎发出声响,眼前的美好就消失了,她会如梦初醒,回到那一片死气的末日,甚至回到濒死的时刻,她可能没有被天帝选中的机会,而进入地狱,进入虚空……

骑了一阵,李容身的大腿内侧被磨得生疼,屁股也在颠簸中变得麻木,痛感使想象不能再继续,她只得咬着牙,拍了拍马脖子,叫道:“嘶,哎呦,行了行了,停下来吧。”

马自然是没有停。

“白溟?白溟?天马竟然听不懂人话吗?”

没办法,她回忆着别的仙家勒马的样子,手上使力气拽缰绳,两腿也磕了磕马肚子,试图给马传递信息。没想到,也不知是不是她力气用小了的缘故,马头并没有被缰绳撼动,而鞋上镶嵌的宝石磕疼了马,白溟一声哀嚎,不仅跑得更快,还甩动起来,想把马背上莽撞的仙人甩下去。

李容身拿定主意,赖在马背上还有一线生机,这要是被甩下去,肯定轻则摔得七荤八素,重则歪脖咽气。于是,她把缰绳在手腕子上缠了一圈又一圈,整个人都趴到马背上,双腿夹紧。

鞭之与悬蹄远远地跟在后面,察觉到不对劲,赶紧飞过去,喊道:“大人!快松手!白溟性子刚,不能拗着来!”

李容身在较劲中也发了狠,喝道:“我不!它甩累了还不停下来吗?”

“哎呦大人,这可是天马啊,有的是力气!您干嘛非要和它斗?”

“我、我……”李容身只觉得头昏脑涨,也有些害怕了,只是缰绳已经缠紧,手腕子抽出不来,没法在手心画圈施法术,心里后悔学艺不精,不能像南梦清黎那样弹指就施法。心猿意马之际,腿上一松劲,整个人都飞起来,又拍在马背上,忙把脑袋腾空,只剩求生念头,把胳膊腿紧紧挨在马身上。

悬蹄见李大人脸色发白,不敢再耽搁,忙从腰间抽出一根仙索,缠住天庭御马白溟,马儿性烈,只觉得更加不舒服,挣动起来,悬蹄险些被拽倒,忙呼喊:“鞭之,你还在愣什么?还不快帮忙!”

闻言,后知后觉这是要闯祸的鞭之回过神来,也从腰间抽出一根仙索,从另一侧缚住白溟,马总算寸步难行。僵持一阵,见马儿神色如常,似是安静下来,鞭之就先收了仙索。

“别急!”

悬蹄出言阻止,已然晚了一步,白溟瞅准机会,蹬开悬蹄,嘶鸣一声跃至半空,腾云飞奔而去,横冲直撞,搅乱了别处的马群,撞断了马场的栏杆,拖着仙索、木栏奔至天河,破浪前行,全然不顾身上伤痕累累。

李容身像只死鸟一样软在马背上,精神涣散,她心里喃喃:我也没熟读天庭法例,这一条该判我什么罪呢……白溟只管奋力奔跑,不顾她了。缰绳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她慢慢地直起腰来,天河宽阔,远处如镜子一般倒映着明亮的太阳、湛蓝的天空,有几缕云彩环绕着一座塔。

“真美啊……”热泪划过眼眶,李容身卸了力气,整个人歪倒下去,却在与水面即将亲近的时刻,被什么勾住了后腰,拉了起来,宛若一条被钓上来的鱼。

“李容身,你要死啊!”

被骂的这个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救她的人,道:“回禀清黎公主,方才我确实想再死一次。你放我下来吧,我可沉了。”

南梦清黎可不会听弼马温的吩咐,她抱着软绵绵的李容身飞回府里,将她放在榻上。

也不知眼望着天花板躺了多久,只觉得眼前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李容身才开口:“行啦,别围着了。”

监承关切地问着:“大人可有哪里不舒服?”

“你们围着我,我最不舒服了,快走,回到你们的岗位去。”

眼前只剩下愚听,眉头皱起小山,担忧地看着,“姐姐,你可是被什么附身了?”

“哈哈,没有,”李容身捏捏她的脸,笑说:“不是有个词叫‘稚气未脱’嘛,我这是‘人’气未脱,人无聊又烦躁的时候,就想找一点即时的快感,刺激麻木的神经。”

“我不懂。”

“简单来说,就是‘作死’,‘找死’。”

“我懂一点点了。”

“嘿嘿,我们愚听这表情真可爱。嘶!”李容身翻身想坐起来,不想肋下生疼,一边弓身捂着一边抬头说:“呦,你还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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