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围城32(2 / 2)

忽感脐下有气翻覆,如同扶摇漩涡,将紧贴于手腕大腿的“讫”被抽离摄入中极,待绵绵感应稍退,气海下方莫名有饱胀感时,公孙龙又敕令道:“封山!”不适才渐次如潮水退去。然而等待了许久,也未听到身畔的叮嘱传来,张伟不由侧头看去,才见一旁的地上多出了公孙龙的沉睡的身影。

俨然是接连驱动言灵与封印术的消耗,强制性地令他陷入了安眠,张伟没有打搅他难得的宁静,而是适应起宛如乳酸堆积,充斥着虚乏与酸痛的四肢。有道病来如山倒,被“讫”侵蚀过也不外如是,不停地在肌肉关节处进行按摩与轻微地尝试活动后,依旧没有缓解的反馈的张伟也只得暂作休养,阖上眼略作小憩。

不知多久过去,忽感跳动的心房外,中极处也在莫名踊跃起来,是“讫”在作祟吗?“中极为人体至中,作用不啻气海,又为胞宫、精室所在,故可聊作房舍储物之用。然其终是距气海穴只两寸有余,封印难以长久,及污染逆向而上,侵至气海脐中,占丹田、洞房、明堂下三宫,祸乱婴儿、元阳、谷玄三神,坏你体内天地时,则为天外类属矣。”

“外显可是感虚亏莫名?”听着公孙龙的讲述,有感身体渐好的张伟遂问道。“人各有征,似我被天外侵蚀时,是以再造性灵相格,终日茫昧,唯夫子传法,使一点清明常据灵台明堂,不惹尘埃。”既然无法判明是否为显兆现验,那便姑妄信之,张伟趔趄地从冰凉的石板上爬起站直。

每隔一分,即是对自己的削弱,索性当下就去做欲做之事。探窗打量了眼天色,他没有再委托公孙龙帮衬跟从,而是独自走向夙昔营生的地点——城东版筑前的白地。此时哺时将过,朱阳西垂,落霞满天,沿途屋檐下,槛墙边却多出了一排排落拓蜷缩的身影。

灾黎数目远胜往昔,其中还有不少随身携带着行囊家当,以他这种老难民一眼就看出是逃荒间距不远的农户,是战争又要爆发了吗?奈何他亦只能徒然叹息一声,世路风波远,戍楼烽烟侵,何日乞得自由有用身,权作太平民?昏黄的云气下,依然如攀天工蚁在劬劳抢筑的是力役与石匠,张伟遥遥看了一眼,穿过飞扬的旗幌与卖力吆喝着的摊贩们,来到熟悉的推车前。

但看老者犹在忙碌地递送着水食,未尝注意到自己,张伟遂等着他交付完毕,轻声唤道,“魏叔。”忽闻有人叫道自己,中年汉子循声看去,才见是为他打下手了几天的少年。回忆起当日他仗义出手,浇灭了那干鳖孙气焰,打乱了那群竖子计划,中年汉子脸上不禁浮现起由衷的笑容。

“近日还可好?”汉子重重颔首,自那之后再没有人来搅扰他们的小本生意,旋即又想起官兵连同地痞们曾大肆搜捕过眼前少年,不由担忧地问道:“孩子,没被他们给逮住吧?”张伟不欲旁人为他伤怀,又编造着善意的谎言,“他们人多反而笨重无序,我趁乱出城去郊外藏了几日。再说,估摸着就是一时之气,面上过不去,这几日间也没来特意索我。”汉子又满意地点了点头,叮嘱道:“宣人马上要来了,那群小崽子应没空找你麻烦,权在城中委屈些时日吧。”

又是宣人,自打他来到这方世界,就闻宣人马不停蹄地灭燕攻代,克雁门破晋阳,更在九原山与其中一人产生了交集。而今又要兵临城下了吗?经龟鼋囹圄中研读后,他自然知悉了对方为何如冤魂不散,始终尾随着他。不过这样也好,他总归能倚仗“旁观”,有一个为门下弟子复仇的机会。

“魏叔可晓当日那些人是谁手下?”以老者的见识自然分辨不出,况底层黎庶能忍则忍,轻易不与地痞无赖结仇,遂劝解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莫想着报复了。”可就在线索断开之际,忽有一当日听过工头训话的劳役前来采买晚食,恰巧又听得此事,遂自来熟地道:“好似是劳什子姬挣钱门下?”旋即又面露嘲讽:“他老子定是个财迷贪官,身为贵族给后辈取名竟还不忘在钱眼里钻营。”

“不过我还是劝老弟莫要犯傻,这种下面的腌臜事,估摸都是上头外派出去的,那日我听工头说领事交接的是他府下管事,叫甚琛宗,还是宗琛来着?总之记不得许多了,老弟看那管事尚且调派不动那群油子拿你,就晓他们是牙人笼络来的泼皮无赖了。”虽然线索依旧不甚明朗,但总归有迹可寻,张伟颔首致谢一番,则告别两人回转而去。

一路探问,究竟是脸上狰狞疤痕,和身上刺鼻气味作祟,令他仿佛又回到从九原山至毂下,外出寻求活计那日,有着铺子的店家小二甫听他提问,即眉头深锁,流露出不耐烦与厌恶的神情,忙不迭将其赶将出去。张伟斟酌一二,无暇拾掇下,遂改变了说辞,将自身身份变作那管事因疏虞而未派手下接引的远房亲戚。历来好事无报,人人不一定费心做得,但无端结怨,恐人报复寻衅下,有关于宗琛居处的信息片晌便水落石出。

沿着指引的路途,张伟片刻即来到了内城一带。然而正当他想正大光明地走入其中时,戍卫的甲士们俱冷着一张脸将其拦下。总归是捏造的背景硬实,谁不晓宗琛是姬贞乾腹心,姬盖又最宠此子?反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张伟又是第一个值此说辞进来的,甲士们也就眼不见心不烦地将其放进内城。再在内城问询一阵,张伟一溜小跑,即赶至姬贞乾宅邸处。言辞上又换了身份,扮作李二根的穷亲戚投奔。

身份甫一报出,他就看门房小厮眼中满是歆羡的神色,强忍着臭气熏天,啧啧企慕道:“小哥还真是泼天的好运气,李哥儿因办事得力,受了主子的赏识恩赐,近日已是飞上枝头,乔迁新居去了。估摸着新宅还未筹措好仆役,小哥这时投奔,定能得个要职,可要我领你过去么?”

小厮自是不晓所谓赏识升迁全仗他张伟垫脚,待自己上门,李二根指不定要闹出什么惊吓。是以仅谢过对方好意,问明了去路后,张伟又独身上路,来到李二根之新址附近。当说毕竟门房仆役均未齐备么,走上踏跺,张伟才觉正门仅是虚掩,倒是省去一番功夫爬墙,他同样留了个小隙敞开,便大步走入宅中。

偌大宅邸空空荡荡,浑无一丝人气存留,直至张伟走过一进,来到二进时,方见前方正屋远远亮着灯火。而当其步入中庭,才见宽阔地庭院里,有一名昂藏的汉子正盘腿静坐,宛如冥想,但随张伟一步踏出,其立时睁开星眸,暴起而上,快如奔雷地钳制住张伟颈项,并将他带倒伏地,方冷冷松下束缚问道:“尔是何人?”倏尔看到张伟面上狰狞的伤疤,又道:“我记得你。”

这般不按常理地制伏逼问,与倒地带来的冲击,张伟自是顺不上气去回答思考对方待客缘何凶暴唐突。而正失神间,不远又传来揶揄道:“心中纵有气,又何苦为难小儿辈?”说此言者,自是潜形翳踪,一直于幕后护持张伟的公孙龙。

那时少年熟睡,不晓乃谁人将其押送进缧绁,公孙龙却是借另一人格瞧了个纤毫毕现,正是眼前那昔日军官。那军官也未想到,起而行之远不如舌上生花,巧言如簧,本当青云直上的宦途,功劳却为背后那小贼篡取,生生沦为他看门护院的家犬。

他冷峻不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张伟这擢升之基石。但公孙龙可不惯着他,另一人格纵是痴傻,也是夫子遗迹,也是他公孙龙之一,方初被嘲辱逗弄如耍猴遛狗,自然要好生回报雪耻。

“去吧,子曰:‘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去做你欲做之事!”甫闻老丈之应诺,张伟立时如灵猫翻身,作势冲向那幢亮着烛火的正屋。而那军官方想以顿足留住军功,在后的乞丐却是忽焉而至,一掌直奔中宫空门,军官错臂相格,堪堪拦住对方攻势,才觉右腕酸痛无比,回忆起这乞丐尤以力量见长,随即主动跳开,再度施展游斗来迎击乞丐。

但此前若非为污染所囿,使另一人格纯粹以体魄迎战,他早将这厮打得屁滚尿流了。公孙龙啐了一声,随即箭步如流星,飒然撞进那军官怀中,以拳作鼓槌,擂向胸膛。其猝然崩飞,更抢在张伟之前撞在槛墙上迸发出恁大动静,直使得里头安睡的一男一女一阵辗转。

好在他于半空中已调整好了身形,除却胸口作痛外,并无大碍。眼瞅着邋遢乞丐屡次来坏他好事,那军官也动了真火,拔足赶向一旁的凉亭,从石桌上抽出佩刀,就要了结掉这作梗乞丐的性命。公孙龙犹自视之蔑如,微微勾了勾手指,施展着“卷莲门”的绝艺,无声呼喝着那军官凑近挨锤。

本就着丽人粉臂下安睡的李二根忽被硠磕所惊扰,引得额角一阵抽搐作痛。其立时没好气地从土台上半坐起来,推开身畔碍事的粉头,而后仓卒披挂起衣物,就要去质问那看门犬缘何守卫不周。谁想方推开门扉,未见着晦气的看门犬,却见赵武在外,其阴郁的面容霎时暄霁,由衷地从意外转变为意满的笑容来。

过往言其是灾星瘟神,算是他出言不逊,这傻小子哪里是什么瘟神,分明乃给他送财来的福星才是。但看其从怀中取出有锈斑的戈头,李二根亦不由眉头一挑,意识到这次次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傻小子彻底动了杀心,他立时关门谢客,形如黠鼠回身逃窜。

雪亮的刀光掠过,森冷的铓锷狠狠斫向公孙龙之胸臆,可他却不疾不徐地伸出两指,制住进犯而来的锋刃。任凭那军官如何催动气力侵逼,皓锷却似落于泥淖池沼般身不由己,纵想及时抽离,可跋涉深入草泽流沙有所觉时,业是太迟。那军官只得思量着从盘外破招,脚尖轻点,使鞭腿扫公孙龙下盘关节。

然骨肉对垒,吃亏的犹是军官一方,公孙龙一身彷如铁铸,步桩稳似丹鼎。但就在其无措下,公孙龙却是轻飘飘地放开刀上桎梏,任其收兵而伺机寻衅。军官不由审视许久,但见其步态浑若望月圆融,身形好似欹器无瑕,端的寻不到破绽所在,遂只能倚仗体魄与速率,挥出一道匹练。

此刀凝平生之心血,如电掣倏闪,可谓勍逸(qíng)绝伦。然又是若崖边忽生枯藤的两指,生生将一痕弦月遏止,从此阖上桎梏,闭锁于樊笼之中。而更为讽刺的是,其一次又一次松开束缚,任霜刃悬停在前。几番无果下,军官又岂能不知对方刻意留手,取他性命如发蒙振落?遂不由心生高山仰止之叹,汲汲营营心思如受清泉洗礼,就此停刀罢手,道:“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而另一头,正入内展开着搜索的张伟犹未寻到李二根的下落。毕竟这是属于他的巢穴,起先不断以投掷干扰时,还算是有迹可循,但随其绕过卧房的隔断时,其却倏然蹑足灭迹,彻底消除了音讯。忽闻不远有惊啼恸哭,张伟立时循声切近,孰料那啜泣声却是由李二根恐吓下被迫而为的障眼法,其隐伏在张伟之后,趁张伟被哭声吸引而不备时,猝然抽出匕首,向张伟刺去。

所幸张伟已非吴下阿蒙,在听到破风声后,错步往一侧闪避,使苦心孤诣地一击只留下一道划痕,旋踵回首以锋棱对向李二根。可纵使匕首在握,李二根也无胆气生死相搏,忙不迭抽身游移,试图回暗处再施冷箭,但他张伟刻苦习练而来的脚力,哪有那般轻易令仇寇摆脱追击?

眼见赵武如附骨之疽,死死纠缠不休,李二根随手掷出一旁小几,就作拦路虎横断其路,阻截住攻势。他很是清楚,伤痕固可刺激一时血勇,但随失血所带来的虚弱不断加剧后,血气就成了负累,牵连着猎物骨软筋麻,直至觳觫战栗。

但李二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在攻势被阻后,其却回到主卧案几旁,将衣物抛给他买来的粉头,催促着她及早离去。想引诱自己出招吗,还是在消除道德上的破绽?李二根迟疑不定间,那娼女已在张伟接济下换上了衣物,来到门边,仿佛在告知着他,再不出手,其得到接应后,良机将转瞬即逝。于是李二根又一次亮出毒牙虿尾,狠狠向着张伟胸膛刺去。

又闻利刃破风奄至,张伟却旋踵相迎,于极度缺乏交兵厮杀的经验下,他并无信心除去兵器同时将其制服。但,那又如何?比起荒原上横死的髑髅,黄土下长眠的冤魂,他总归有一身血肉可作诱饵陷坑,俟匕首钻入此身,即是罗网铺天,械梏缚虎之时。

他未理会锥心刺骨般的疼痛,左臂如铁索钳束住李二根的肩头,再暴戾地以额叩额,以痛偿痛,直至两方皆头破血流,血流如注。待视野如散光般朦胧而模糊,滃染上猩红的雾氛,张伟方才松开束缚,无力地仰倒在门边。

恍惚之中,心底忽而又有某个声音在催促着他,他遂强撑起稀微的意识,艰难地运用着腰膂与臂膀,从窠臼中挣作爬起,跨坐在已然陷入昏厥的李二根身上,而后抬起戈援啄进其左胸,按压住戈胡一寸一寸深入,直至飞溅的血沫,染红了他的脸颊,濡湿了他的疮疤。一口心气泄去,他终于满意地仰倒,沉入入了无边的黑暗里。待其再度苏醒时,他又看到只余齑粉碎块的句芒神像,以及漆黑的梁枋,无疑他又回到了句芒庙中。

“醒了?”一旁的公孙龙轻声问道,在得到张伟的示意后,公孙龙又补充道:“不必再忧心此事收尾,老夫已暂作障眼法,可掩人耳目一段时日。”随即又探问道:“而今感觉如何,污染可有反复吗?”张伟遂以手抚过中极,那里异常沉寂平坦,不复方初躁动之感。但随着再度掌控起身体,他才发觉眼前并无幽影浮现,忙延颈远眺窗外,可方格中局限的天地,只显露出片晦暗的夜。

倏尔想起日记中的描述,心底蓦然有团烈火正灼灼燃烧,役使着他向公孙龙问道:“现在是何时了?”公孙龙沉吟片刻,道:“老夫带你回来时就已是傍晚,随后便在静坐,眼下应在人定子夜之间?”似是觉察到他语气中莫名的焦躁,公孙龙又问道:“是怎了?”

已向他坦陈过那么多秘密,张伟也无需隐秘,顺水推舟道:“自我莅临于此后,每逢入夜时分,视线中总有朦胧如影之物掩蔽。起先若帷幕周密,合盖眼帘,后四角淡去隐伏,中心则如铜镜模糊,每况益清。及至前些时日,中部已剔透依稀,影却夤夜方显,后我身系缧绁读过某人留书时,才晓影为限期之具现,若子夜之后犹清晰分明,则是最后大限。”

话方说完,张伟已是急不可耐地走出庙宇,来到街心颙望皓月之青道。但见银盘高悬,若近天心,隐约而暧昧。然就在这时,中极处忽有气感蹿动,精力又且亏蚀,顾不得将分而未分的夜分,光是源自“讫”的威胁已促使着他向外走去。

然而此时的城中,不单是半夜宵禁,更是为防宣人突袭与内应叛变而戒严,城中多出了不少卫士游弋。方避过一队巡查,后退的张伟就撞入坚实的怀中,回首一看,正是放心不下的公孙龙。公孙龙没有责怪他不辞而别,而是简明地问道:“出城?”张伟微微颔首,公孙龙即箍住他手腕,道:“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言讫,竟堂而皇之地掠过一众卫士,来至城墙边,使“草上飞”与“飘蓬”,飞上城楼落于郊野。

“在这吗?”他已了然张伟所想乃亲手为弟子立一座坟茔,张伟却摇了摇头,“去九原山吧。”固然那里只容公卿埋骨,但如要为已故择地窀穸长眠,应无处得以相及。公孙龙微微颔首,乘风带他来至九原山下向阳开阔处。

借月宫清辉,石块棱角及五指血肉,张伟接连刨出一个又一个深坑,终究是逝去的故人太多,而又未有骨殖薄葬,只能聊作衣冠冢。将黄土堆积在一旁如丘,以故去顺序,先将身上锈斑戈头与忍冬钱囊放入土坑设祭,悼卷入战争的与王老爷子与师娘沈芙蕖。

所谓暮云春树,想望丰仪,兼二者之名皆含木一字,张伟先取树桠一段安厝至祁柘祁檀兄弟新坟,再捶胸以表肝胆相照,腹心莫逆,祭祁柘祁檀两位在荒原落难时大方周济过他的故友。

最后再取出那片刻有“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的桑叶,缓缓放入石头与铁蛋的墓穴中,并叹道:“哀我弟子,亦可息也!”而后默然将高垒的土丘逐一推下墓窟,抚平黄土敛去生平所憾,并长吟道:“奈何!”一应已毕,取来斫好的寿木,以指为椽笔,以血为丹朱,逐一书下“王爷、沈芙蕖、祁檀、祁柘、李谖、李玟”之名姓,最后默然退开,遥遥一揖,唱起蒿里行与薤上露等清歌为亡魂送行往生。

伫立坟前良久,直至破晓晨光熹微,张伟眼中也未出现过余影的涟漪,晦暗的征兆,其哪里还不明白,今日已是停留此世的最后一宿。然身畔守候着他,默然陪护一夜的公孙龙忽而眉头紧锁,不声不响地拽起他的手腕,跂足而乘风远遁。此般仓卒,直令张伟猝不及防,问道:“怎了?”其却噤口遥遥向东一指,张伟循迹看去,但见东方不远晓雾之中,忽有一身着黑色牂羊之裘的昂藏大汉,正大步流星向两人动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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