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知交(1 / 2)

这一晚,大师傅家中来了三位老友。

大师傅本姓“来”,因生于忍饥挨饿的饥荒年代,单名一个“粮”字。谁知,“来粮”不仅没有为渴望温饱的大家庭带来丰硕的粮运,反倒自小好吃,胃大难填。吃得多自然力气大,加上脑筋也活络,大师傅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成了父母干活的好帮手,种地、喂鸡、养羊都干得有模有样。大师傅与母亲非常亲近,这可能也与他好吃有关。母亲做饭时,大师傅就坐在灶膛里烧柴,母亲每做一道菜都要让他帮着尝尝味道,久而久之大师傅便练出了一身识菜辨味的本领,也传承了母亲边做菜边擦锅灶的好习惯。

大师傅的母亲是出了名的巧手,不管是上山下地,还是烧菜做饭、裁布制衣,粗活细活,大活小活,样样拿得出手,大师傅从小以此为傲。一直到很多年以后,大师傅才真正理解了其中的奥秘,不是因为母亲真的长了一双无所不能的神手,事实上凭的只是“认真”二字。从此,大师傅将母亲一丝不苟的做事精神贯彻到了工作及生活的方方面面,于后厨和家中便可以窥见一二。

大师傅的家是一间两室一厅的老式公寓房,面积不大,只有五十几个平方,地段倒是不错,周边是成熟热闹的主城生活区。楼房总高七层,尽管没有通电梯,大师傅却毫不犹豫地选中了顶楼,一来图清净,二来方便把闲置的楼顶阳台打理成自己的小菜园。

进到屋内,玄关处不见鞋柜,紧挨门框底边铺着一块宽度恰好的深红色地垫,地垫上通常只轮换出现两双鞋,一双外出,一双入室。看到这儿,有心人可能已经猜到了,没错,大师傅是个自由自在的大光棍!

玄关左右两面大白墙上干干净净、空无一物,唯独正对大门的墙面上挂着一幅令人眼前一亮的大幅字画。站在门边望过去看似一个大大的“食”字,走近一细瞧才发现原来是大师傅的名字“来粮”。“来”字的一撇一捺和“粮”字的右半边用粗放飘逸的草体挥就“食”字,“来”字中间一竖运极近天然的彩墨绘成水稻的稻茎,笔触再经由左右两点演变而来的稻叶垂至“粮”字的左半边,那便是稻花结成的果实——令无数庄稼人眉开眼笑的饱满谷粒,余下两横则用水田纹样浅笔带过。狂放洒脱的笔势中蕴藏着敦重的笔意,画笔细腻,气息温厚,真可谓名副其实的字画!

玄关左侧按原本的建筑规划是次卧,后来被大师傅改造成了专门的储藏室,里头摆满了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酒坛子、酱缸子和菜罐子。储藏室旁边就是厨房,大师傅正在案台前准备今天的晚餐。

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老友们就前后脚到了。菜式很简单,四四方方的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卤牛腱子,炸花生米,醋溜炸似鳊,拍黄瓜,拌皮蛋,海鲜烙饼,一溜好伸筷的下酒菜。

“杨梅酒咯?”大师傅一只手上拿着一个用半截竹节打柄制成的舀酒勺,另一只手里端着一个竹制托盘,托盘中放了三个二两的小酒壶。大师傅家里光是杨梅酒就有好几坛,酒是他跑去外省跟老师傅学制的高度土烧酒,喝的时候他喜欢在陈年老酒里放一颗新杨梅,等酒喝到见底了再把杨梅一口吃掉。刚入酒的杨梅还保留着饱满的原汁,咬下去,醇厚的酒香混合着浓郁清甜的果香,醉人的同时竟还有些醒神,令人如坠半梦半醒间。

“今年在山里采的野杨梅,好吃得不得了!又鲜又甜!”大师傅刚罐好酒,还没起身就忍不住夸耀起来。

外间的谈话声停了下来,待他放下酒壶,梁正丘一改平日的严肃打趣道:“看这个头,确实是野的。”

大师傅笑着坐了下来,“不够还有!要多少有多少!”大师傅知道梁正丘并不好酒,四人中唯有坐在大师傅对面的李国军贪这一口,两人十七八岁搭班跑船那会儿没少在一起喝酒。

李国军默不作声地斟满酒杯抿了一口,“好酒!”

“动筷!”

李国民与梁正丘对面而坐,他也极少沾酒。年轻时也喜欢跟朋友来两杯,后来碍于身体才戒了酒。只见他用左手娴熟地夹起一颗花生米塞进嘴里,咀嚼间品味着满口油脂的香气。李国民惯用左手并不是因为他生来就是左撇子,而是由于右手被砍断了手筋导致手指无法正常活动。

十几年前,李国民在家门口被蒙面歹徒用刀砍成重伤,在抢救室里捡回了半条命,之后又被人匿名举报判了七年牢。外人都是看个热闹,有唏嘘,有叫好,除了梁正丘和李国民,谁都不知道其中曲折的真相。

任谁都想不到,举报的人正是梁正丘!

在那个经济刚刚腾飞、制度还不完善的年代,到处充满了机遇,同时,蓬勃的生机中也潜藏着难料的危险。李国民遭遇的不测让梁正丘敏锐地察觉到一场更大的风暴可能就要接踵而至了,怎么保住李国民,用丢掉的这半条命去换回更多的生命呢?梁正丘在李国民的病床前度过了两个寂静的长夜,耳边只有监测仪器发出规律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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