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林府4(1 / 2)

平洛府有千千万万个林姓人家,但世家门第名门望族,就只有御街外东柳巷子里那一家。

林府早在民保年间时就是官家倚重偏爱的仕族进士大家,但凡出自林府的考生,都优先考虑分配官职,因着林府的子嗣和学生在少年期便会被招入幕府中做几年僚吏,积累下来的政治见闻也比平常的白屋书生要多的多。

林府代代出人才,实打实的书香门第,到林瓒父亲那一辈,依旧是朝中重臣,在平洛一带都受人敬仰。

民保年时嘉灵帝曾嘱咐林府,务必每三年向朝廷引荐一批可用的人才,后来索性给林府盖了座“明美堂”,要求林府主君在自个府上办学,所需用度皆管大内度支司拿,直到现在的官家治世,也仍是没变。

林瓒的父亲,林海伦,曾任太学博士、太子太傅,现已辞官在家闲赋养病。

他做主君那一年,教出来的学生个个都在朝中大有作为,连太子殿下,也就是如今的官家,也是他的学生之一,求学期间也曾恭恭敬敬从东宫前去明美堂听课,不敢有所怠慢。

不过要说林海伦最得意的学生,大概就是他正妻所出的长女——林瓒。

林海伦虽苦心钻研于学究学问,人却不是刻板固执之流,喜欢活气的学问,他的学生一共五个人,撇开私心,他实在喜欢林瓒。

林瓒九岁在集英殿熟背四书五经,做古体诗,明光帝赐予文职官阶迪功郎,十二岁府试解元,十六岁春闱会元进殿试,考策问,明光帝钦赐状元郎,赐正七品文职翰林院修撰,于实录院掌修实录。科考七年,一路无阻。

现如今得从一品尚书令,号令整个令厅,主导考课院,左右官员升迁,也称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林海伦曾为女儿的性子发过愁,她当年直言谏院之流弊,暗讽天子坐山观虎斗,是为君上之大过,被恰巧前来明美堂的明光帝撞见,眼见着将要降大罪,明光帝不仅没有大发雷霆,还赐她免跪牌,大肆褒奖。

林瓒为人过于恃才放旷,不拘泥过往圣贤遗训,敢于逆反求证,林海伦正是赞扬她这一秉性,只可惜她过于少年老成看透世俗,说话又极尽刻薄,怕是在官场上容易树大招风。

可林海伦万万没想到的是,林瓒在官场上打理的好好的,懂得收起自己的棱角,但也没有失掉自己的风骨,倒没有在官海中沉沦,却是沉在了另一个更为可怕的泥沼里面。

长公主,冯蓁。

林海伦一直以来教导自己的学生,包括子女,皆是注重一个“谦”字,为人不争不抢,不哗众取宠,不追名逐利,一切皆淡泊,就连给林瓒起名单一个瓒字,也是望她心如玉,身为勺,朴实无华,一心为圣上解忧。

但自她得免跪牌那一天起,她就注定和跟在官家身侧的冯蓁纠扯不清了。

林瓒从令厅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还没有用晚膳,便带着晚膳一道去了无岚堂,父亲林海伦在从庐州服丧回京之后便没有复官,而是在家中修身养性,杜撰书册。

无岚堂在林府最深处,林海伦差家丁在堂边种了许多紫竹,这类竹子不需要人刻意照顾,又能坚韧生长。

紫竹是娘亲在庐州老家最喜爱的植物,后来跟着父亲定居在了平洛后,常思念家乡,父亲便叫人在院中种了多处紫竹,可自娘亲过世后,这些紫竹也病恹恹的,父亲仍旧将它们留在家中,只是不知道他寂寥时瞧见,会不会睹物思人。

“父亲,”林瓒瞧见父亲在灯火下伏案写着什么,遣走了下人,端着一碗莲子羹和一盘环饼便推门而入,放下手里的茶床,又去点了几盏灯,“说了那么多次,夜里写书要多点几盏灯,屋里暗得很,这样写下去,眼睛迟早要坏。”

“不妨事,我夜里很少写东西,只是今日兴正浓,实在舍不得放下笔来,”林海伦不过知命之年,不知道是不是丧妻的缘故,他看着更加年老,见着林瓒来,便放下手中笔,走到桌椅边落座,瞧着林瓒的脸后又看看她端来的吃食,好一阵叹息,“瓒儿,你太瘦了。以后吃些肉吧,我年岁大了吃不得荤腥油腻,多以素食斋饭为主,可你不过二十又八的年岁,府上的管事说你尽吃些粥食粗粮,实在损身子。”

林瓒清淡一笑:“爹,二八也着实不小了。近来胃口不好,总是不饿,倒是父亲你身子虚浮,大夫说要多加调理,且喝一些莲子羹再睡下吧。”

林海伦隐在家中养老,府上大小事务自然由林瓒一人主持,她便是林府新的主君,好在父亲并未完全隐退,仍旧主事着明美堂。

“好。”林海伦端起莲子羹,喝上几口,见着林瓒也拿了环饼吃着,又说道,“你今日在朝堂上说的那番话,我都知道了。瓒儿,爹不求你名留青史,只盼你平安稳妥,你如今坐得尚书令的位置不易,更要小心谨慎,事事留心。”

林瓒叹一口气:“自我朝建立以来,到先帝那一朝,已是各制度弊端逐露,如今官家想要改变是好事,该有人站出来说些不好听的。”

以往的大庆,职权混乱,各事务都被官家一人统筹,长此以往官家疲惫,不堪重负,民间事也得不到解决,矛盾愈来愈劣,却也仍旧不敢有人出面叫官家释权。

直到她与长公主微服私访的那些年,先帝才逐渐放权更改官制,可时间一久,却成了权相朝老横行,官家虚无了。

林海伦知她话里的意思,朝制犹如棋局,万象具变,从不曾有一劳永逸的法子,总要赶着朝代更迭的洪流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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