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2 / 2）

“你来到我这里，想必，不止是为了同我怀古吧？”

“利莱诺的黑塔快要建成了。”特雷斯侧过头看向佩兰，“他们，有什么要做的吗？”

“我不知道。”佩兰摇了摇头，“我久居边野，都城里发生的事情，我一概不晓。”

“他们还存在着，对吧？佩兰男爵。”特雷斯转过身来，看着佩兰，“我希望能够得到您的真诚，佩兰，看在……看在苏利文的面上……”

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佩兰那干瘪的手被他握出了青筋，他瞪大了自己那双疲惫的眼睛，似是一头被放逐的，奄奄一息的孤狼，想要发出最后的低吼。可是他忍住了，他像是位男爵一般坐稳了他的椅子，平复了他的呼吸。

“精神不灭，信仰永存。”佩兰说，“伊崔狄斯的夙愿没有完成，他的追随者也不会因一时的困顿而停下脚步。”

“哪怕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吗？”

“真正的勇士是不会畏惧痛苦的，特雷斯。”佩兰说，“只有懦夫，才会被惨剧困住，渴望虚假的救赎。”

“这不是虚假的救赎，佩兰，这是我们生存的现实。”特雷斯说，“有些现实，是我们必须接受的，为了能够走下去，为了未来，我们必须如此。”

“怎么，伊斯利纳的仲裁者，此刻怀念起温柔乡了？”

特雷斯眉头紧锁，又深吸了一口气。看到此情此景的佩兰面露微笑，摇了摇头。

“你打算怎么做？”

“在明确打算之前，我必须要知道在我不在的这段时候，这片土地到底发生了什么。”特雷斯说，“三年的时光，对我来说，实在是太久了……”

“更糟，只用这两个字形容就够了。”佩兰说，“国王路易四世就像是痨病，让我们虚弱，咳嗽，最后窒息。我最爱的人，都将以这样的方式，痛苦地死去。”

“我必须要找到一个比现在更好的方式……”

“怎么做？我亲爱的特雷斯先生？”佩兰说，“在我看来，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那一条路了……”

“那也不应当是那条路，佩兰男爵！”特雷斯说，“你知道别斯波纳发生了什么，你知道那里曾经是座多么美丽的城市！伊斯利纳是女神的心血，是祂给予我们的归宿，我们不能看着她被付之一炬。”

“那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做？特雷斯！”佩兰按着桌，低吼着，“你否定了劳德和他们的努力，那我们究竟又该怎么做！告诉我！”

特雷斯避开了与佩兰的对视，摇了摇头。

“你终究不像是你说的那样，特雷斯。”佩兰说，“你不是你口中所说的，独立且自由的家伙，你总是要依赖于别人，而你却坐在了决策者的座位上……”

“我很抱歉，佩兰……”

“够了！”佩兰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就连烛火都为之烈舞。“我允许你来见我，不是希望看到你这幅样子的！”他顺势起身，用手指着特雷斯，愠怒地低吼道。

特雷斯收起了哀恸的情绪，看向佩兰。他的双眼中带着迷茫的坚定，在烛火的照映下略显晶莹。

“你还年轻，特雷斯，你还有的是时间，去理解，去思考。”佩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摆弄起手指，“不过，你要尽快做出抉择。毕竟公国已有千年之寿，她的疾病，不能耽搁。”

“您也是，佩兰男爵。”

“我老啦，像我这样的老骨头，垂死挣扎一下便可，但你不一样。”佩兰抬起头来，望向门口，“我看你的身边，又聚集起了新的朋友，是吗？我记得早上洛娜跟我说过的，他们的名字，西吉德，梅纳，还有盖伊……嗯，比起你的过去，这支队伍可不像那时整齐，像是片从未有人涉足过的原始林。”

“但他们都和我之前的同伴一样，富有正义之心。”

“那这森林之中，谁是巨杉，谁又是夏栎呢？”

“我不确定，佩兰男爵。夏季的森林，需要风暴骤雨的检阅。”

看着眼前的特雷斯，佩兰叹了口气。“回去吧，无论是你的房间，还是伊斯利纳。”他说，“这阴郁的世界，还是需要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去带来改变……”

“感谢您的容忍，佩兰男爵。”特雷斯向佩兰鞠躬，他端起烛台，离开了佩兰的办公室。

看着特雷斯离开的背影，他那火红色的头发，让佩兰男爵恍惚之中，好像看到了从前，他的儿子带着佩剑，蹑手蹑脚地从装睡的他身前经过，离开他们的家，义无反顾地闯进那未知的黑暗中。

男爵抬起右手，将自己的双眼捂住，他身体颤抖，低声恸哭。

为什么啊，为什么只有你能活下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