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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766年，永泰二年，洛阳。</p>
外头的兵荒马乱已经持续了两年，最近几日才终于渐渐有平息的迹象。</p>
洛阳南郊的颍阳郡城内，郭连城一身浅金开襟锦袍，背着手在空无一人的郡府内外转悠了一圈。</p>
“啧啧”的声音连连从他嘴里啧出，还有一连串的脏话唾骂。</p>
“员外，郡守也被来袭的吐蕃敌军吓跑了，找不到人，怎么办？”</p>
“还能怎么办，直接拉黑，凡其族人，勿妄想再跟咱钱庄借钱。”</p>
郭连城最后“啐”了一声，背着手朝外走去。</p>
给郭连城办事的妙龄女账房管事，应声提笔，在账簿上又添了一笔坏账。</p>
“月泉酒楼去年年底借的十万钱，约好的每月先偿还五钱利息，今年五月还清本金，但月泉酒楼已经逾期十天。”</p>
“还有西口食肆、才思书坊的本金也已经逾期了还没还。”</p>
郭连城从兜里摸出一颗蜜桃，张嘴啃了一口：</p>
“继续催，要是还不偿还，直接房契抵押。”</p>
得了吩咐，美女管事立刻将跟在郭连城身后的大汉招呼过来，领着人就气势汹汹地拎着讲道理的长木棍办事去。</p>
郭连城感叹了一声今年的贷款生意做的可真是，哪哪儿都是一堆坏账。</p>
回眸，另外几位跟他一起出来办事的美女管事，手里各捧着三本坏账。</p>
越看越心累。</p>
“员外，现在吐蕃都退兵了，当初郭子仪问您借的买马钱，是不是该去要了？”</p>
不等郭连城回应，另一个美女管事就皱眉说道：</p>
“那都是前年的事儿了，年初时郭子仪说还不上，把他的将军府抵押了。”</p>
“啊？那……”</p>
“那刘晏呢？他好歹是京兆尹，吐蕃杀来的时候，他问员外借了笔跑路费，不少钱呢，五百万钱呢。”</p>
“刘晏前脚刚把钱借走，后脚就死了好吧，他的子嗣为了不还钱，直接把尹府给了员外。”</p>
“死了？这年头的老赖可真多，我再翻翻欠条。”</p>
郭连城已经不指望这些老赖还钱了。</p>
为了追债，每个月光是雇用的追债业务员的工资，都快要比收回来的利息还多了。</p>
“啊！”</p>
“天哪！”</p>
郭连城皱眉回头，不知道已身经百炼的美女管事有什么好一惊一乍的。</p>
“‘朕李亨，承蒙员外庇护，今得员外一万万钱救急，假以时日，定三倍偿还！’”美女管事念完一张后，又翻出下面那张：</p>
“‘寡人成王李豫，今幸得员外驰援三万万钱，待寡人班师回京，定五倍偿还！以报大恩！’”</p>
“还有自称越王、齐王、彭王的，皆以万万为单位，向员外留下了欠条，还有个叫李适的。”</p>
翻出压在箱底的欠条的美女管事，一看到这堆名讳，顿时满脸震惊！</p>
“员外，属下没记错的话，李亨已经死了？”</p>
“不过他是前朝天子！当年他借钱时一身落魄的，借钱还是为了跑路，躲避安史余乱。”</p>
“李豫不就是现在的皇帝？”</p>
“还有这个叫李适的，我听说被册立为太子的就叫李适！”</p>
“国法曰父债子偿没错吧？好家伙，居然祖孙三代都欠员外这么多债？！”</p>
纵然美女管事一脸震惊，震惊于当朝天子和前朝天子都欠自家员外巨款。</p>
但她仍满脸担忧的。</p>
一担忧现在这兵荒马乱的，天子没这么多钱还债。</p> 二担忧这些混蛋天子会欠钱不还。</p>
士农工商阶级之下，商人敢问天子要钱，怕不是活腻了。</p>
而郭连城过目了一眼这几张欠条，一点都没在慌的。</p>
旦一遭遇战乱就携家带眷跑路的天子，他们怕动乱，更怕得罪了自己这号有钱的主。</p>
自己亲自去找他们要债，才是自己给了他们天大的面子。</p>
不过：</p>
“这些个皇帝，一个比一个能跑路，恐怕各地的库藏寺加起来，都没咱家的地库肥。”</p>
“啊？”闻声的美女管事们，登时一脸的惊愕：</p>
“这跟他库藏寺有没有库藏有何干系？咱们怕的是他们万一又跑了，咱这欠条跟谁要账去？”</p>
“就是，员外，咱不如去一趟西都？万一真跑了，咱好歹还能堵着人。”</p>
事不宜迟，郭连城当即批允美女管事的提议，备马朝西都风风火火赶去。</p>
……</p>
议事殿内，天子李豫心不在焉的听着朝臣们的奏疏。</p>
直到斥候匆匆策马而来，他才紧绷起神经，直言过问道：</p>
“吾儿于陕州作战可是顺利？”</p>
斥候面有为难却不得不急急汇报道：</p>
“吐蕃敌军已由陕州过境洛阳，太子殿下亲自率部应战，战峰已北至沁阳，但有残寇滞匿于渑池一带，以突袭袭扰，阻断后继粮草！”</p>
“太子殿下恐面临粮草断绝危急！”</p>
李豫闻声，顿时心惊肉跳！</p>
“郭子仪何在！”</p>
“回禀陛下！同华节度使周智光谋反，与吐蕃同流合污！”</p>
“郭将军为平叛，已率平叛大部，追击至坊州，与太子殿下隔千里之遥，驰援无望！”</p>
“宰相大人为平蜀乱，正亲自率部于山南西道，亦分身乏术！”</p>
听着令人焦灼的战况，唐疆境内战事四起，李豫简直忧心如焚。</p>
看着满朝毫无作战经验的文武百官，李豫一时间用人匮乏。</p>
目光扫至面相丑陋、且一直把持着自己的宦官李辅国时，一直暗暗谋求铲除李辅国的李豫，内心万般动摇。</p>
最终，李豫只能咬咬牙，对主统京畿戍卫的神策军太尉李辅国下令道：</p>
“李太尉，即刻统领一万禁内，携粮草驰援太子！打通渑池要道！”</p>
“慢着！”</p>
就在李辅国眉尾得逞一挑，刚要答“接旨”时，一嗓子清厉忽然从殿外传来。</p>
百官闻声回眸，瞧见一介非冕服的布衣，竟堂而皇之从殿外信步入内。</p>
禁内之左右卫登时齐刷刷拔剑！咣啷啷的拔剑声骤然四起！</p>
“何人竟胆敢冲犯内朝！”</p>
李辅国当即一声大吼，兰花指凌厉一甩，十余禁卫顿时持剑，将郭连城团团围住。</p>
惊愣于龙椅之上的李豫，眯着小眼睛瞅着来人好一会儿，才惊讶看清！</p>
来者竟是当年的救命恩人？！</p>
郭连城冷眼睨了一眼叫嚣的李辅国，抬手以小拇指勾着一个布袋，随后将布袋倒拎，里头装着的东西，哗啦啦跌落出来。</p>
十几枚号称免死金牌的丹书铁券，还有一堆象征大小官位的各色鱼符。</p>
如废品似的，咣啷啷倒了一地。</p>
眼尖的李豫立刻就看到了满地零碎里头，躺着属于太子适儿的丹书铁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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