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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梨花簌簌如落雪般，纷纷洒洒，树下的少女打着一柄纸伞，少顷间纸伞中便布满了梨花，清香四溢，一旁的女婢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那女婢也跟着拾了些落花，一只蚂蚁顺着那瓣花慢慢爬上她的手腕，沿着手心一路爬到腕处，正要往里钻被她一手拍下，“医女，咱们回府吧，叫老爷知晓您又擅自跑出来，可少不了三大板....”
看着散漫的梨花，她将伞中的梨花颠了颠，做成药材，绰绰有余了。
“走吧，绕棠，回府去。”
“得嘞医女！”
漫山遍野的草儿都长出了新芽，蹭蹭冒尖，许是昨夜下了些雨点子，空气中都湿漉漉的，但山野间已是一片春意盎然。
绕棠见自家医女还是慢慢悠悠的，看着天色，免不了急起来，“医女，须得快些，被老爷发现可真吃不了兜着走的！”
“哎，来了！”
青鱼也加快了脚步，有了这些梨花，可缓解小姐的謦欬，既可炒食做予她吃也可晾晒入茶，想到这，她又加快了步伐。
穿过熙攘的街市，拐了好几个弯，终于到了青石巷子口。
刚入后门巷口，便见大门敞开，从院里还传来若有若无的哭声，高高的院墙堆砌了些石子，一些水滴正沿着那光滑的石子，一点一点落下来。
青鱼突然觉得脚步沉了起来，踏进院子，正见十几名婢子齐刷刷跪在院前，低低地哭着，呜咽声传满了整个院子。
院头领事的嬷嬷一见她，竟直直跑过来，啪的一声，这一巴掌打得响亮，院内参天古树观戏的飞鸟都惊了翅膀。
青鱼手中的纸伞也被打得落了地，一伞的梨花，落满了铺着石子的小路上。
那嬷嬷也面目狰狞起来，指着她欲要打上第二巴掌，“你干的好事！你究竟到哪里去了，全院上下找不见你，你知不知你...”说未说完，便掩面哭泣来。
后面的绕棠也被吓了一跳，见嬷嬷如此连忙从后来冲过来挡在她身前。
“你怎么打人呢嬷嬷！”
青鱼只觉得脸火辣辣的，没一会工夫像是要烧起来，看着怒气冲天的嬷嬷和这些跪地哭泣的婢子，她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但又告诉自己，绝不可能。
她冲向前院的屋子，却见屋前已挂上了一方白布，她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屋里的婢子见她来了，赶忙知会了里屋的叶老爷，青鱼拖着脚步，直直跪在了老爷面前。
啪的一声，又是一记巴掌，不过这一掌将她狠狠摔在地上，嘴里瞬间渗出一股血腥味，里间的牙齿都松动了几颗，但她没有反驳，只是从地上爬起来，如一只听话的老鼠，低低跪在叶老爷脚下。
叶容眼球布满血丝，额上因为暴怒突出的几根青筋，显得有些骇人，指着她喊道：“你去哪了？我问你！你去哪了！我当初为什么把你放在存止身边，你都忘了是不是！”说着顺手将手边的茶杯砸到了她的头上。
随着砰的一声，茶碗四分五裂，青鱼的额上也沁出了血，一滴一滴顺成一道小溪，滴在四分五裂的茶碗上。
青鱼突然觉得有些麻木，但还是开口：“小姐....怎么样了？”
这一句话更是惹得叶荣大怒，一道道青筋在他额上凸起，“你还有脸提止儿，在你出去的这几个时辰，止儿突然咳血不止，你知道的，这府上的医女就你一个，上京最近的医馆来府里也得一个时辰，我同你说过，要时刻在她身边守着，你呢！”
叶容的最后几句几乎是喊出来的，说完便咳嗽不止，一旁的林氏见状，狠狠瞪了她一眼，一边拍着叶容的背一边喊里间的医官，那医官叹了口气，拉开了那一层纬纱，出来替叶老爷医治。
她抬起头，小姐正躺在里间的床榻上，透过那一层纬纱，隐隐约约看到，叶存止紧闭着双眼，手直直的从床榻边搭下来，似乎没有了生气，地上满是鲜血，像是止不住一口吐出来的一般，有些触目惊心，一旁的婢子正急急擦着地上的血，似乎是怕屋外的叶老爷见到，另一边的婢子也端着一盆水从里面走出来。
青鱼已顾不得开始红肿的脸颊，她跌跌撞撞爬起来抓紧那婢子的手问道，“小姐怎么样了。”
那婢子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抓吓了一跳，险些洒了盆中的血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就急急地出去了。
青鱼软软地倒在了地上，这一刻，她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叶容的声音再次在头顶响起。
“把她给我关进柴房，什么东西也不准给她！没我的命令，不准放出来！”
滴滴答答，一粒一粒如黄豆般的雨水滴下来，密密麻麻的，打湿了庭院。
两个家仆将她架出去，惶恐沾了自己的手，几乎是将她拖在地上。
“快，看样子要下一场大雨。”
啪的一声，就如同一块木头一般，将她扔在了柴火堆里。
“快走吧，快走吧。”
“小姐的后事还得操办。”
这句话如同一根刺一般，扎进了青鱼的心口。
青鱼发疯般掐着自己的虎口处，直至有些痛感她才彻底清醒过来。
存止，是真的死了。
木柴堆旁就是窗子，许是常年失修的缘故，窗子的一侧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缝隙，雨下得大，免不了捎些雨进来，加之又来的急，将一旁的柴火都浸湿了不少。
她透过那缕缝隙看着窗外的雨，突然就哭了起来。
她哭的很小声，眼睛旁本凝了血又开始松动，顺着眼泪一并开始流淌，她的脸也肿出一块，红彤彤的，清晰地印着一个大大的巴掌印子，可见下手有多狠，头发也凌乱不堪，额头的血印子尤为可怖。
只有手腕处那块温润的玉在时刻提醒她，不可以心软，可多年的朝夕相处，还是令她心里隐隐作痛。
她就这样呆呆盯着那缝隙看着窗外的雨，看了半宿。
后半夜。
噔噔蹬，窗外突然传出来石头敲击的声音，持续了几声，从窗后冒出了一个丫头脑袋，雨下得大又夹杂着风，那小丫头手里又抱了些衣物，打不稳，那纸伞险些被吹得打不住。
绕棠也顾不上与她嘘寒问暖，一股子把手里的衣物扔向了她，又有些做贼心虚地望了望四周，才低低地说道：“医女，小姐死了，我听说这次闹得很大，不知道是什么引起的并发症状，没等到医官来就咽气了....”
她又压低了声音，“还有医女，我听院里的婢子讲，老爷也病了，这几天顾不上你，但出了这种事，老爷不会放过你的，到明晚我会引开这偏院的小厮，你快走，走得越远越好，别再回来了。”
没等青鱼再说什么，便匆匆出了偏院。
打开地上那包子包裹，有两身贴身衣物，在最里处包了几块碎银子，还有一个馒头。
看着这些，青鱼努力忍住眼眶里的泪水，拿起那个已经冰凉的馒头就往嘴里塞，这个夜晚，过得格外漫长。
西小院叶老爷正躺在床榻上，林氏正端着一碗汤药，用汤匙一口一口喂给他，但是效果不大，几乎是喝两口吐一口，急得林氏放下药碗，掩了帷帐，到外厅问起来医官叶容的病情。
她今穿了身深紫绣花薄棉衣衫，金线交织，看起来颇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一顶金色小冠簪在发丝中间，如一柄莲花。
林氏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婢子，那婢子心领神会，立马搬了一把坐凳请他上座，并斟了碗茶。
“尚医官，不知我家老爷，这病因何在？之前身子骨也算硬朗，怎么这病说来就来？”
那医官看了看开药的房子，叹了口气才道：“夫人，叶老爷这病来势汹汹，最大的因果莫过于小姐离世，气结积郁，再加上春寒有些偏头风，就病倒了。”
尚医官将药方子交予一边的女婢，“夫人，这是药方子，叶老爷这病忌动气，一定要好生调养，切勿再复发，拿几服药好好调养便是。”
林氏点点头，“春许，天色暗，雨天路滑，且医馆路途远，送医官。”
唤春许的婢子立马塞了几锭银子给那医官，出了正门便招呼一旁的小厮送医官出去。
待人都走后，林氏才变了脸色，一旁的婢子连忙上前为她续上新茶，看着里间半死不活的叶容，她心里就犯嘀咕，好容易那体弱多病的叶存止死了，算是除掉了一块心病，但最大的麻烦还没有铲除，她没法安稳的松一口气。
她招了招手，春许立马凑到跟前，“医女怎么样了？”
那婢子想了想才答道：“夫人，今个晴樱去看了，说是除了有些皮外伤，人还算精神。”
林氏皱了皱眉，她瞥了叶容一眼，“把她打一顿，扔到乱葬岗。”
婢子刚应下要出门，林氏又叫住她，“扔远点，务必让她回不来，想必老爷也是恨透了她，做得干净利索点，但毕竟人命一条，切不可落下话柄。”
“是，夫人。”她低低行了礼。
天色很暗，雨又小了些，但还是没停，滴滴答答的，弄得人心烦。
柴房内，青鱼觉得自己的额上开始发热，感觉有些眩晕，再忍忍，她不住地告诉自己。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青鱼努力睁开双眼，向门外看去。
“是谁？”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取你命的人。”
青鱼大惊，随着一阵石链落地的声音，门被狠狠推开，几个家仆打扮得人闯进来，手里还拿了些木棍，她想站起来都十分艰难，她拿起一旁的木柴，警告他们不要再上前。
随着轰的一棍，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将她打倒在地，无数条木棍打在她的身上，一下又一下，她努力向窗外看去，想看清那个说话的女子是谁。
模糊之间，那女子撑着一把纸伞，遮了面孔，只有那对青色圆与耳饰在风中摇摆。
她渐渐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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