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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哐!”
一声巨响,引得秦嬗回头。
宫门被砸开,十来个宫女太监裹着寒风冲进来,手脚并用地逃窜,从前门撞到后门,又从后门推搡到侧门。
宜春公主秦嬗就在殿内,却如同透明一般,无一人注意她,搭救她。
寒风烈烈,今冬长安的第一场雪格外大,不一会儿前殿门前已经雪白。
秦嬗在漫天哭喊声中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来到朱红殿门之下,这前殿乃是皇帝布政之所,是未央宫的主殿,自汉以来就屹立在龙首原上,再加之魏帝爱仿古,建筑高抬,前殿光地基就高于其他建筑八丈有余,莫不说再加上十二根偌大梁柱,把宫殿飞檐顶于云端,高甍崔嵬,飞宇承霓。
如此,秦嬗能俯瞰整座长安城,眼前长安已成一片火海。
吴王叛军联合燕国已经攻了进来,方才还有人报,那燕国新帝已经进了司马门的驰道。
自古以来,驰道只能天子能行。
听到这个消息,秦嬗的父亲魏帝彻底奔溃,在宫内暴走,现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秦嬗靠在殿门外的梁柱上,嘴角带着一丝苦笑,她知不是魏帝脆弱,而是近几年魏国江河日下,父皇早已没有当年一统北方的霸气。
自雍朝最后一任皇帝被常侍所杀,百官带着传国玉玺过长江,衣冠南渡,偏安一隅。中原群龙无首,政权并起,足足乱了几十载,直到魏国建立。
秦嬗的父皇秦彪夺了自己叔叔的皇位,之后势如破竹,先后消灭了代国、梁国、燕国、陈国,补修长城,抵御柔然和匈奴,北方终于实现了统一,与南雍划江而治。
虽然秦彪的皇位来的不光彩,好在魏国祖上源于游牧民族,信奉强者生存,对于所谓正统没有执念,史书中甚至还有女人继承部落首领的记载,所以魏国在秦彪的治理下日益强大。
好景不长,魏帝一直想扩大版图,彻底消灭南雍朝廷,朝臣百般劝阻,终究无用,三年前魏帝亲自领兵南下,惨败于长江之畔。
听闻,战事惨烈,史无前例,两国战死之人都堵住了河港和入海口,堰塞湖海,浮尸百里,魏帝仓皇败走,由亲卫护送杀出重围,三个月之后才回到长安。
这场战不仅让魏国国库耗损,数以万计的百姓痛失亲友,更让魏帝在宗室贵族中没了威信。彼时,各地亲王蠢蠢欲动,其中吴王坐拥幽州,暗地里招兵买马,扩充势力,联合新近复国的燕皇,从云中一路攻打至长安。
皇权更张,覆水难收。
即便是这样,还不足以让魏帝狂怒,最要命的是那燕皇孟淮。
这位昔日燕国小王子,在国破之后,曾质于长安,最是落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城中盛传孟淮是魏帝的男宠。
魏帝确实宠信他,给他赏赐,给他爵位,让他住在宫里,出入宣室,甚至给了他幽州刺史的官职。
如若不然,孟淮又怎么有机会与吴王暗度陈仓。
秦嬗紧紧握着拳头,指甲嵌进皮肉里,贝齿紧咬嘴唇,渗出一丝腥甜。司马门的驰道直通前殿,玄甲战队的最前面,便是燕皇孟淮。
秦嬗还记得初见孟淮时,少年不过十四岁,苍白孱弱,怯生生地跟在他皇姐身后,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记得她从陈国回京之后,孟淮已经行过冠礼,眼中的怯弱不复存在,嘴角始终带着迷人的微笑,态度谦恭温和。即便听到有人议论他为男宠,与姐姐共侍君王的流言时,还能坦然自若。
秦嬗爱上他如南雍名士一般的气度和容颜,亦记得他的手掌抚摸上自己背脊,那一串酥麻从未在丈夫的怀抱中获得过,水乳交融的满足感,丈夫也从未给过。
去岁,有密报幽州刺史孟淮有异心,提请魏帝注意。魏帝将孟淮召回长安,意欲将孟淮长久留在长安。
是她。
是秦嬗心软,耐不住孟淮相求,将他偷偷送出城去。
她还记得孟淮红着眼睛,与她双手交握,低声诱、哄,“公主,你真愿意看臣,重回这个牢笼,重新侍奉陛下吗?”
秦嬗不忍心,她看到过少年的孟淮在暗处抱膝痛哭,但又不得不擦干眼泪,挤出微笑,面对让自己亡国灭族的仇人。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今时今刻,秦嬗算是领教了。
至于孟淮那句会“等我回来接你”的承诺,如今看,不光是谎话,更是天大的笑话了。
他是回来了。
可哪是来接她的,分明是来灭她的国,复自己的仇来了。
论起来,秦嬗不是没有经历过亡国之痛。
十八岁那年,她和亲陈国,多亏这幢联姻,陈国在魏帝开疆扩土的征伐中,比其他国家多存活了几年。
之后魏帝腾出手来,要进军南方,陈国虽小,但拥有荆州,此地九省通衢,夹在南雍和魏国之间,虎狼环视。
陈国早有投南之心,为摆脱掣肘,秦嬗的丈夫—陈国四皇子把她送回了长安,美其名曰让秦嬗在故国好好生活。
直至陈国国破,四皇子再也没有把秦嬗接回去。
秦嬗回到长安的几年里,先是得知丈夫纳妾不断,后又接到陈国国破的消息,常年的等候和寂寞已经让她麻木了。丈夫被父亲杀死,人伦背离,不过落几滴泪。
到此刻,身旁的宫女太监早已吓得屁滚尿流,秦嬗除了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外,一滴泪都没有流。
她只是恨,恨她的父皇,恨她的丈夫,恨哄骗她的孟淮,而最恨的还是自己。
恨自己有眼无珠,恨自己遇人不淑,恨自己生在乱世皇家。
今天她就要死了。听说人死之后,是会喝孟婆汤,过奈何桥,轮回转世的。
如能选择,秦嬗再也不要轮回做人。
她想做一只鸟,翱翔在蓝天白云之间。
不!
连鸟都会被人抓住,或丧命于羽箭,或圈养于牢笼。
她宁愿不要活,一死了之,灰飞烟灭,从此,无忧无怖。
秦嬗扬起下巴,盯着那队玄甲军。转眼前,他们已经到了跟前。吴王下马,大手一挥,下了命令“杀无赦”。数百人持械冲上台阶,人影晃动中,秦嬗对上了孟淮的眼睛。
那双眼再不有少年时的彷徨,也没有弱冠青年的温润,取而代之的是冷彻骨的寒意。这才是真正的北地燕皇。
秦嬗就这么看着,身后突然爆发出阵阵尖叫,秦嬗侧身,一道滚热喷洒覆面。秦嬗下意识去摸,满手深红,果真是血。再看眼前的太监,身在她脚边,头砸向了东南角的墙壁。
还未等秦嬗反应过来,一把冰冷的钢刀刺进了她的胸膛,前穿后贯,鲜血淋淋。
尖叫声再次爆发,刺通秦嬗耳膜,她倒在血泊之中,任人踩踏,再无痛感。
我这无用又无奈的一生啊,终于解脱了。
秦嬗如是想,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了,撒花~
本文女主重生,一路开挂,男主成长型,由弱到强,有个过程。
总之每次开文都是战战兢兢,请各位小天使多多支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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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
“公主!公主!”
有人在轻声呼唤。
秦嬗浑身一颤,眼睛发直,前程往事尽收于瞳孔之中,此时她骑跨骏马,双手撑弓,上面还搭着白色羽箭。
今年她一十八岁,距离重生世上过了三年。
三年前,秦嬗于及笄那日在绣床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重活,失望至极。
她曾在天禄阁收藏的古籍中看到过,有人曾回魂,重获新生。旁人或许欣喜天降的际遇,但秦嬗真的没有这个想法。
从那之后,她跳过河,割过腕,上过吊,足足折腾了一年都没有死成。
既然死不成……
那眼下这只箭就必须射出去!
秦嬗吸一口气,一手放弦,只听铮地一声,百余步外的一只梅花鹿被钉在地上,扑腾几下,到底气绝。
“百步穿杨,好箭法啊。”
秦嬗收了弓,只见陈国四皇子带人从林中骑马过来。
年初,魏帝带兵灭了燕国,如今正在征战代国。代国一旦被征破,陈国便岌岌可危。
陈国皇帝派四皇子齐樾出使魏国,目的是求一门联姻亲事,先苟延残喘几年再说。故此,为接待齐樾,魏帝携王亲贵胄来到上林苑秋猎。
上林苑是皇帝演武骑射,操练军队之地,肃杀气中,明说是为齐樾接风,实际上是要震慑陈国。
秦嬗还记得,当年就是在上林苑,父皇将她许给齐樾,成了陈国的四皇子妃。
可现在秦嬗带着前世的记忆,如果还被送到敌国,做六年的笼中雀,那重生还有什么意义。
秦嬗心里早有了打算,既然死不了,就把前世的仇人一一拉出来。
齐樾迎面来,秦嬗朝他颔首。
魏帝有好几位公主,她们大都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一个赛一个的青春漂亮,但秦嬗是不同的。
她是几位公主中长相最肖似魏帝的一个,她同秦彪一样,五官精致,骨像优越。不同的是,秦嬗鼻头和嘴唇圆润,削减了男像,平添一丝英气。
她骑在高头大马上,仰着下巴,气定神闲,倒真有几分大国公主的贵气。
齐樾近前来,与秦嬗道:“公主骑射了得,我看比御前侍卫还要好。”
“皇子谬赞了,宜春愧不敢当。”
“方才从行宫出来,见其他公主都在母妃身旁,公主怎么独自出来了?”
齐樾刚说完,秦嬗身旁的宫娥皱了皱眉,齐樾不解,秦嬗道:“我的母妃去世十年了。”
“竟是这样,是我失言了。”齐樾忙要道歉,秦嬗道:“不知者无罪,况母妃已登极乐,轮回幸事,并非不可提及。”
齐樾松了口气,“公主真是通达,想必你母妃也是极娴雅端庄之人。”
秦嬗嘴角放平,停了一会儿,还未开口,一串马蹄急行而来。
长春公主秦婉前呼后拥,径直到了跟前,她看到那头倒地不起的梅花鹿,眼睛一亮,命人抬了下去,一连串动作仿佛视秦嬗为无物。
“但那是宜春公主猎的鹿,你怎可…”
齐樾见秦嬗也不说话,他去拦住,秦婉的马鞭敲在手心,道:“她的娘亲是亡国之人,充入掖幽庭的女奴,可不是什么光鲜亮丽的人物。”
秦婉不等齐樾说完,笑道:“四皇子,你别忘了,这只鹿是我父皇开猎之前放出的种鹿。他老人家说了,谁能猎的此鹿,就赏赐那柄七宝金错刀。宜春妹妹近几年得父皇喜爱,已经拿走很多赏赐了,不差这一项,对不对?”
秦婉的母亲戚氏是宫中贵嫔,位置仅次于皇后,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戚氏天生一双丹凤眼都遗传给了秦婉,笑起来极有韵味,娇滴滴的,让人无法拒绝。
“当然可以了。”秦嬗抬抬手,道:“姐姐拿去吧。”
秦婉得意笑了,目光流转到齐樾那儿,换上了绵绵情谊,她歪着头道:“四皇子,那我就先走了。”
齐樾拱手送走秦婉,与秦嬗对视一眼,叹了口气道:“公主,我也是庶子,母家卑微,很懂你的心情。”
“是吗?”秦嬗眯着眼睛,幽幽道,“那我与皇子还真有缘呢。”
齐樾讪笑,秦嬗见他额角渗出汗珠,让女婢递上汉巾。
宫女纤月上前,从腰间的包袱重拿出一方淡蓝色丝绸,素手向上,眉眼向下,递到齐樾跟前。
先后见过两位公主齐樾尚且游刃有余,可见到这个宫女,反而愣住了,怔怔地望着纤月,忘了手里的动作。
他的手已覆上纤月的手了。
若不说秦嬗说话,齐樾还不知要看多久。
纤月回到秦嬗身旁,跟随着主子往别处去,行走间回头看,齐樾还在原地,停驻翘首。
上林苑行宫,魏帝在与朝臣举杯换盏。
秦婉于门前下马,指挥着侍从把梅花鹿抬进去。秦婉兴致高昂,匆匆往行宫里跑,身旁的人趁热奉承道:“公主慢些,头筹跑不了。”
“金错刀我不稀罕。”秦嬗道,“我就是看不惯宜春那副样子。不过是个女奴生的种,呆呆笨笨的,小时父皇看都不会正眼看的。从十五岁那年,她怎么突然开窍了。弓箭也会了,书法也会了。父皇喜欢什么,她就做什么,讨好卖乖一把好手。”
“她身份低微,哪有公主金贵了,自然要费尽心机,做了小家子气得事。哪像公主您,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陛下宠爱呢。”
这话秦婉受用,她刚得意一笑,又道:“父皇宠爱我吗?他近日老说我骄纵,上次我写错了一个字,他还说我不学无术呢。”
拍马屁那人想了想,陪笑道:“都是那帮未南渡的士族老臣蛊惑的,怂恿着陛下振兴儒学,不仅大办学堂,连宫女太监都要学文练字,真是本末倒置,我们魏国嘛,还是马背上得天下啊。”
“就是。”秦婉提着衣摆匆匆跑正殿,也不管殿中有何人,大喊道:“父皇,你看,我猎到了什么!”
殿中朝臣数位,本交谈甚欢,见此景登时缄口,一时十分安静。魏帝看了女儿一眼,放下酒杯,道:“毛毛躁躁,你母妃今次没来,野成这样?”
说归说,还是带着慈爱的嗔怪,所以秦婉并不害怕,她叫人把梅花鹿放在身旁,跑到父皇身边挽着他的手臂,道:“您快看看吧,看我猎到了什么!”
魏帝拗不过她撒娇,走下台阶,凑近一瞧,随后哈哈笑了,招收叫太子过来,道:“看看,长春猎到了今日的头筹。”
一位眉清目秀的中年男子从座位上起身,边走边道:“长春骑射越发好了,没有白练。”
“那可不,太子哥哥可别小看我。”
太子秦衡抿嘴带笑,突然一顿,眼睛盯着梅花鹿,惊讶之色转瞬即逝,道:“不如抬下去,烤了鹿肉,赏赐众臣工吧。”
有太监来抬,此时秦嬗已经回来了,眼见秦婉拦住人,对自己显摆,“等等,鹿肉可以吃,皮子给拨了留下,我送给宜春妹妹。”
秦嬗点头,“多谢皇姐。”
“不客气,你那儿寒酸,姐姐惦记你是应该的。”秦婉傲娇回头,却见魏帝面色铁青,太子也带着忧虑。
“怎么了?”她问。
魏帝指着地上的梅花鹿,道:“你仔细看看,这就是你的猎物?”
秦婉细看半日,这才发下母鹿下腹鼓涨下坠,竟然是怀孕了。
“麛卵不得妄犯,孤平时要你读书,你读到哪里去了?”魏帝发怒,众臣连带太子都纷纷跪了下去,偏秦婉还要狡辩,“我没有注意…”
“没有注意?”魏帝冷笑,“这明明不是孤放出的那只,你抓来哄骗邀功,更是可恶!”
这话愈发严重了,秦婉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急忙道:“父皇,女儿,女儿真的没有注意,林中猎物甚多,鹿都长得一样,女儿确实走眼了。”
“走眼了?”魏帝坐会首位,指着下手位道:“跟着你的人都瞎了吗!既然瞎了,留着作甚,都带下去!”
皇帝发话,几个侍卫挎着刀就进来了。
秦婉真的乱了方寸,跟着她的都是十几年的老人了,而且传出去她的脸面何在。仓皇间,她瞄到一旁的秦嬗。事到如今,还逞什么能,实话实说了吧。
“父皇,是宜春!鹿是宜春射杀的,女儿只是带回来而已。”
秦婉一指头过来,魏帝转向秦嬗,问:“宜春,真是你杀的?”
秦婉松一口气,心想待会受罚的人不定是谁,且看戏吧。正想着,从她的角度看去,秦嬗的眼圈红了,嘴角却微微上翘。
秦婉冷不丁打了个寒噤,怎么回事?这丫头阴恻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公主国破有多方面的原因,男主是其中一个要素,这个不洗白。前世男主就是渣,渣的明明白白。
☆、初见
“怎么回事?”魏帝看向秦嬗,“鹿是你杀的?”
秦嬗并没有立刻回话,魏帝脸色越发难看,他再次发问:“宜春,你姐姐说的可是真话。”
秦婉冷眼旁观,看她如何拆招。
庭上安静了一会儿,秦嬗抬起头来,眼中氤氲,她没有哭,咬着唇承认:“是,是我杀死的。”
“儿臣在渭水边的密林中看到了这头鹿,确实以为是父皇放出的那只,就放箭射杀了。走近一看才发现是只母鹿,可惜它已气绝,我本想带回来跟父皇请罪,哪知皇姐过来,不由分说抢了过去。抢去也就罢了,儿臣怕姐姐也没注意,触怒天颜,我方才匆匆赶回来,就是为了拦住…”
秦婉听话锋不对,指着她喝道:“你闭嘴!合着你没有错,都是我的错?我哪里抢你的东西了,分明是你主动让给我的。整天谎话连篇,你当父皇是好骗的吗?”
相比秦婉的气急败坏,秦嬗克制许多,她始终保持仪态,尽管嘴唇都在颤抖,但还是压住气,缓缓说:“事情如何,我的宫人可以作证?”
她刚说完,秦婉哈一声笑了,“你的宫人当然帮着你说话,我的宫人也可证明啊。”
秦嬗定定看着对方,“那姐姐要如何?”
正巧齐樾狩猎完毕,已经到了正殿,秦婉抓住他道:“来的正好。请四皇子来证明,是我抢了宜春的鹿吗?”
齐樾刚进门,众目睽睽之下,没头没尾,他只听到了秦婉这么一句发问,他只能点头,道:“…对啊。”
秦婉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这句话问得太不妥当,简直是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急得跺脚,“不对,我是问,是我抢的吗?”
齐樾彻底搞不懂了,不是你,还是谁,他又点点头,“对啊,公主您这么快就忘了?”
齐樾一脸无辜,秦婉气急败坏,急着辩白,魏帝哪里心思在臣工面前分明儿女小事,他出声喝止秦婉,“好了,欺负皇妹,让贵宾看了笑话,还嫌不够丢人?速速退下。”
秦婉满肚子怒火,烧到心口,但魏帝这样说了,她只好往旁边坐下,刚一转头看到秦嬗眼中带着轻蔑。
怒火一下子被点燃,她咬牙道:“整日与陈国皇子眉来眼去,还真想跟人家联姻啊?真是改不了的下贱。”
她说的小声,但齐樾就在旁边,自然落到了他耳朵里,秦嬗开口问,“姐姐,你说谁下贱?”
齐樾扶额,脸色发红,魏帝本来已经坐下了,听到此语,复又站起来,“长春,你在说什么?”
“没,没有,”秦婉结结巴巴,摆摆手,“我没说什么啊?”
秦嬗上前一步,问:“姐姐,为何联姻是下贱?”
“闭嘴,你闭嘴!”秦婉后槽牙都要被咬碎了,她对齐樾说:“皇子,你别多心,我没有说你。”
齐樾生得英俊潇洒,秦婉还挺中意他的。但齐樾此时已经抬不起头来,只得默默喝茶。
众人都跪坐着,翘首盯着秦婉,独她一人站着,眼圈红了,“父皇,我真的什么都没说。”
“够了。”魏帝招招手,一名内侍上前来,魏帝吩咐,“长春公主出言不逊,失国之大体,让她回长安闭门思过吧。”
内侍领命下去,领秦婉往外走。
秦婉的泪珠儿扑簌簌掉,双手捏拳,气得浑身颤抖,她恶狠狠瞪着秦嬗,内侍低声道:“公主,言多必失,随奴才走吧。”
秦婉之事虽说是小小插曲,但到底败了魏帝的兴致,直至孟美人换衣回来,他才有了笑意。
这孟美人便是燕亡国公主—孟洁。年初,燕国国破,燕皇与皇后双双殉国,其他王族顽劣反抗,誓不投降,被魏帝屠个干净。
燕国昭武王保护孟洁与弟弟突出重围,但魏国军队紧紧相逼,最终走散,孟洁与弟弟被囚,昭武王逃亡漠北,不知所踪。
魏帝念孟洁不过十六,弟弟孟淮更加年幼,才十四岁,就免去他们入掖幽庭为奴,接进宫来。
还有一个原因让魏帝待他二人不同,就是魏国一统北方指日可待,丞相卫封谏言,皇帝不可再杀戮,需以安抚为主,方能坐稳江山。卫封乃魏帝铸业第一功臣,自然听了进去。
所以,孟氏姐弟不但不用为奴,还能享受爵位。几个月后,魏帝终究迷上了公主孟洁的绝世美貌,将她纳为美人,日日带在身旁,将后宫其他妃嫔都抛诸脑后了。
更要命的是,魏帝还很宠爱燕国皇子孟淮,许他自由出入宫城,亲昵之态,让人侧目。
孟美人不爱笑,魏帝少不得多关怀几句,问:“方才说头晕,现在好些了吗?”
孟洁蹙眉,恍如西子捧心,“妾好些了。”
魏帝含笑点头,将她牵到身旁,左右看了看,道:“孟淮呢?跑去哪里玩了?”
孟洁的手微微发抖,刚刚她和弟弟一左一右坐在魏帝边上,整场宴席中都承受着台下诸人的目光。
有人审视,有人玩味,有人艳羡,有人不削。
孟淮偷偷告诉她,不想坐下去了。所以,她才谎称头晕,下去添衣的。
“他,看到西边有雁子,带着弓出去了。”
宴席还未结束,皇帝还没走,臣子怎么能离开,但魏帝并不生气,只是一笑而过。
宴席散后,太子与秦嬗并肩而行,他道:“孟氏姐弟着实是祸水。我从未见父皇如此纵容谁。”
这才哪到哪儿,秦嬗心想,之后十年,孟氏姐弟享受的荣宠那才叫无边。魏帝把幽州刺史这么重要的位子给孟淮,那才叫荒唐。
“还有你,”太子道,“长春平时是对你刻薄,但你整她这一会,可是害惨了,我还没见哪个公主在秋猎还未完,就被送回去的,日后长春在宫里难抬头了。”
秦嬗道:“太子哥哥哪里都好,就是太仁慈。我今日说的,可有一句是谎话?”
太子语塞,半天说不出反驳之语,丢下一句“胡闹”,背手离开。
秦嬗立足恭送他出宫,身旁的宫女繁星担忧道:“太子可会去向陛下求情?”
“不会的。”秦嬗继续往前走,慢慢道:“他如去了,就两个妹妹受罚,太子心善,舍不得。”
繁星等人跟随其后,走下回廊,转过一道宫墙,秋风瑟瑟,吹来一阵低低的哭泣声。
“谁?”繁星命人去看看,秦嬗抬手打住,她吩咐,“我去看看,你们别跟过来。”
宫人止步,秦嬗提着裙子,往宫墙角走,只听二人在对话。
一人道:“都说了,美人跟陛下进寝殿了,您就别进去了。”
“进寝殿?那要什么时候出来”
“您这话问的,”那人语气暧昧,“这要看陛下什么时候完事啊。”
另一人不再说话,只低低抽吸。
回话的太监叹了口气,埋头走出来,正面撞见秦嬗,他吓一跳,哎哟一声,赶忙跪下去.
“奴才该死,冲撞了宜春公主。”
听有人来了,里面的人止住了伤心,整理衣衫走出来。
“跟谁说话呢。”
太监答:“燕国质子。”
秦嬗让他先走,她在原地等候。不一会儿,孟淮走了出来。他一身米白衣衫,胸前镶着一圈玛瑙与宝石,头上扎着一半辫子,一半披发,是燕国特有的装束,魏帝特许,他们姐弟二人不必改衣更装。
孟淮患有不足之症,打小身体不好,面色苍白,眼角耷垂,泪珠未干,尤显无辜,像只弱弱的绵羊。
燕国有天生的优越,几乎人人姿容伟丽,公主与王子简直是集大成者,小小年纪便显出倾国倾城之貌。
孟淮慢慢长大,容颜更盛姐姐,不怪秦嬗前世为他神魂颠倒。
但此时的孟淮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年,纯洁无害。虽经历过亡国,但还未在深宫里历练,还未成魏帝的禁脔,还未遭流言蜚语的荼毒,没日后那些心机抱负,心思如白纸一张。
他意识到自己偷偷哭泣,被秦嬗听到了,脸颊微微飞红。
秦嬗站在他跟前,嘴角弯弯,嗓音淳绵,低声问候,“王子殿下。”
这句称呼,让孟淮埋下头,“我,已经不是王子了。”
“也是,”秦嬗道:父皇日前封了你长信侯,我得叫小侯爷。”
“……”
孟淮咬着唇。
秦嬗看他双手背着,似乎藏得有东西,她问:“小侯爷,手里拿着什么?”
孟淮犹豫许久,还是把背后的东西拿了出来,竟是一个编制精美的花环。
“真好看,”秦嬗细细打量,“小侯爷是送给谁的”
孟淮不答,秦嬗靠近了些,又问:“是送给我的吗?”
孟淮抬起头来,正对上秦嬗的眼眸,里面盛着温柔的笑意。
年龄之差,胜过身份之差,他现在还是少年,称不上男人,但秦嬗已经是心智成熟的女人了。孟淮目光不自觉在她眼上停住,缓缓向下,晶亮的杏眼,挺翘的鼻子,朱红的嘴唇,白腻的脖颈。
顿时,他耳根发烫,秦嬗眼波流转,在两人的眼睛即将再次相对的时候,孟淮挪开了目光,怯怯回答:“…对,是送给公主殿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天照例更三章。
王子现在十四岁,公主十八岁,相差四岁。是我早就想写的姐弟恋(兴奋地搓手)。
王子身体不好,年纪又小,白纸一张,需要小天使们好好爱护。
总之,男主前世腹黑老狐狸,今生柔弱小忠犬,性格反差比较大。
☆、姐弟
“这样啊,”秦嬗接过花环,在手上翻来覆去看得仔细,而后交还孟淮。
怎么?孟淮疑惑,听秦嬗对他说:“小侯爷帮我带上吧。”
一阵西风吹来,掀起二人的衣袂,秦嬗的裙摆飞扬,如同一只美丽又脆弱的蝴蝶。孟淮看呆了,反应过来时握拳咳嗽了两声。
他身子薄,但身量却不低,燕国人都高大威猛,孟淮此时比秦嬗小四岁,但已经高出一截。他无言接过花环,双手捧好,调整角度,轻轻举起…
秦嬗再上前一步,低下头去,孟淮的手向下,花环不偏不倚,合在她的发髻上。
“好看吗?”秦嬗摸摸鬓旁的花儿,问道。
“好看。”孟淮撤后一步,拱手回答。
适逢有人来找孟淮,他借机告辞了。秦嬗看他越走越远,将头上的花环取下来,和善的笑容被冰冷的神情所取代,她思忖饶孟淮日后多深的心思,多般的诡计,能在各国之间翻云覆雨,现在毕竟还是只雏鸟。
秦嬗将花环随手地递给身旁的宫人,昂头往回走,边走边想:现在就下手,将此人铲除,未来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就这么杀了他吗?
猛地,秦嬗停住脚步,胸口因气结淤塞,而起伏不平,双手在袖中紧紧握住,她眼含恨意,回头望向孟氏姐弟所在的宫室。
前世,秦嬗被成年之后孟淮的哄地团团转,当真以为终于弥补了从未体会过的男女之爱,哪晓得孟淮利用完自己,又让她国破家亡。
经过两辈子,秦嬗最清楚。死,再轻松不过,活,才是最难的。
太便宜他们了,秦嬗洁净的指甲嵌进手掌心,她再次确定,如能拿捏住这日后燕皇,斩去他的羽翼,将其收作裙之下臣,那才不枉重活一世呢。
芝兰殿中,孟洁独坐在内室,正准备吃药,帘幔突然被人掀起,她下意识将陶碗用手绢盖住,背身挡住来人的视线,却不想是孟淮回来了。
“桑措,”孟洁松了口气,叫着弟弟的小名,将他拉在桌前坐下,自己掀开手绢,将陶碗拿起来,正要喝下去的时候,孟淮按住她的手腕。
“阿姐,”孟淮眼圈发红,“真的要喝吗?”
孟洁冲他安慰一笑,先挣脱他的手,把药喝下,而后掀帘子看了看,确定外面无人,才与他和缓道:“这是我好不容易寻来的避胎药,你知道我们在宫里时时刻刻被人监视,这药多么来之不易。”
“可…”孟淮道:“我查了医术,说这种药对女子伤害极大…”他握住孟洁的手,“我不想阿姐这么伤害自己。”
孟洁比谁都明白,皇叔昭武王不知所踪,生死难测,世间就只有弟弟孟淮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他们姐弟为一母所生,从小就极其亲厚。
孟淮由衷担心她,爱护她,教孟洁如何不欣慰。
但凤凰染泥,他们身处敌国,虽有爵位,但不过为他人玩物,心中仇恨随着日子流逝,不会消减,只会越发深厚,这样的境况之下孟洁怎么可能怀上魏帝的孩子呢。
她只要一想到父母皆丧命于魏军铁蹄之下,她浑身毛骨悚然,无比恶心。
所以,这避胎药哪怕是鸩毒,她也得喝。
孟淮合上眼睛,压住积攒在眼眶中的泪水,他低声道:“是我无用,从小也练不好武艺,但凡有点用处,阿姐就不会被人掳来。”
“桑措,你千万不要这样想。”孟洁伸手抚摸他的背脊,“你身体不好,阿爸阿妈还叫我照顾你,我身为姐姐,叫你在魏宫受罪,那才是我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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