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亡国204

  段世书陡然清醒,一阵心惊肉跳。

  “来人,”段世书沉声再叫,“来人!”

  “来,谁的人?”稍一侧首,面上暗影又深几分,段绪言朝他看去,双眸微弯,神色冰冷。

  段世书警惕沉眸,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大哥离家已久,想必也是归心似箭,因而三弟特派人至皇城接来大哥府上众人,来此叙旧。”

  指上沾水,段绪言浅浅一吹,血腥漾开。他轻笑:“大哥,不必言谢。”

  话落便是一片死寂,风中腥气入窗,正如凛冬万物肃杀,苍茫天地间燃起烽火,天际残阳如血,照得山河染红。

  铁马再踏南望河川,刀剑相抵之时,城墙之上冷箭齐发,横木一撞城门,乱石砸梯,再一撞,城下尸横遍野。

  血肉之躯抵挡门前,被震得肺腑受创,血染寒甲。

  又一撞,宅院大门闷响,拦门的横木微震,血色斜溅上方,淌下红痕。

  尸身残肢横落一地,刀身回收时,头颅滚落脚边,段世书惊然后退,被人压肩抵回,他眼见血腥,呕得双目通红,抬首却又是满院的死相惨状,他颤着转头躲避,被扯发拉回。

  “不……不!”段世书口中喃喃,又将呕吐时被擒住后颈,狠狠压下,双目瞬时便与头颅相对。

  他看到了死不瞑目的那张面庞,都是血!都是血!

  段世书脑中混乱,紧合双眼,鼻尖又闻血腥,却被段绪言推得更狠,一下抵上沾血的发丝。

  段世书咬齿低吼出声,听门外阵阵锤响。

  “珵王!由刑部看管珘王乃是御令,王爷休要抗旨不遵再动私刑!快开门!”

  段绪言充耳不闻,半蹲在他身侧。

  “听闻这就是大哥最宠的家妓,也算半个枕边人,今日久别重逢,怎也不见你二人情深?”

  “段绪言!”段世书抵着那力道抬起头来,一双眼烧得通红,“你敢在天子眼下杀人放火,为所欲为,屠尽我府中众人!就算今日我死于你手,母妃也定然不会放过你!你难逃一死!难逃一死!”

  手掌掐起脖颈,段绪言冷漠以对,扯颈强迫他看向眼前。

  “继续。”

  又一刀割颈,浓血霎时高溅,段世书面染鲜红,近乎崩溃,嘶吼出声:“你杀了我!你有本事直接杀了我!”

  “弑兄的罪名我不背。太脏。”

  指间骤然用力,段绪言掰正他的面颊:“但我会让你,痛不欲生。”

  “段绪言!!”段世书声嘶力竭,耳边俱是刀身捅穿血肉的闷响。

  惨叫、哀嚎、求饶……他不想听,可四下全是血!全是血!他睁眼便见血肉横飞,垂首脚边残肢竟如藤蔓生长,尽数朝腿上攀爬,砍下的头颅在说话,血水涌上,浸透了双腿……怨鬼!全是怨鬼!

  “滚!滚啊!”段世书张臂乱舞,吼叫至嘶哑,他抹开面上溅血,几步倒地,碰见头颅,忽而狂笑起来。

  “我回府了,我回府了!母妃!母妃!我杀了段绪言!我杀了段绪言!”

  段世书坐地疯癫大笑,笑至呛出泪花。

  “继续。”段绪言淡声下令,冷漠转眸,直视前方,走去时顺手从一旁抓来积雪搓洗指间血迹。

  门板处,撞声仍旧不止,随着最后一具尸身倒落,门外数人蓄力抬步冲来,猛然一击——

  城门刹那破开,兵甲撞门涌入,马蹄踏过血肉疾奔,戴赫领兵在前,手提长刀挥过一记,斩下高扬的大旗。

  旗面倒地,染来焰火,“南望”二字经火燎烧,渐成灰烬。

  至黄昏渐成血色,白霓统领求平军越进皇都边界,城关旗面却已更替,沙场硝烟未散,哭声于血海尸山中回响,其间远远传出一声高喊——

  “戴军,大捷——”

  ——

  “戴军大捷,南望帝自戕殉国!”

  一声遍及关州大街小巷,段绪言踩血踏门而出时足下一顿,手间雪水淌落。

  刑部尚书见过院中惨象,扶门呕了一阵,正拂过额间冷汗时,却听门外一声急喝:“驾——”

  目光循声望去,他才回神,便见段绪言已猛然扬鞭策马而去,刑部尚书慌忙大喊:“珵王!你不可……来人!拦下他!”

  马蹄踩得飞尘扬起,久久不落。

  关州城关,一抹白影高举玉牌穿门而过,寒风灌来,吹得宽袍滚动,执绳的手已僵冷,阮青洲无知无觉,木然朝着东南方向驰去。

  天地偌大,晚霞仅仅染过半片苍穹,犹若戴军破城而入那日,映红了高山近水。

  谢存奕身着齐整官袍,手持笏板再自甬道行过,抬靴步步登上文渊阁,望其毕生所阅文书,扶笔颤颤落下几字。

  “臣此一生,得君主赏识,有幸传名于神州,教皇室之子弟,然谢某传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欲得天下大同却仍犯轻视万民性命之大错,成太子之师,却误人子弟,难护赤子之心,德不配位,终究护国无果,为师不仁,是乃千古罪臣……”

  书写至此,腕已发颤,笔下字迹潦草,他落泪再不能成书,袖中一枚印章仍若至宝,上刻“青洲”二字,却再未能送至阮青洲手中。

  谢存奕欲说还休,落冠时鹤发散动,他登高最后一次远眺宫廷,自宫墙望向城中万户千门,再听金鼓连天,双腿悬空而坠,自此踏上云端,泪落无声。

  金鼓声中,兵甲相撞,宫廷已乱,大军攻入朱门,阮誉之于銮殿主位上封笔,盖下赤红御印,持书步上高楼。

  山河万里,再无一寸踏在脚底,阮誉之迎风愧笑,指尖于半空缓缓划过,仿若绘下南望大地。

  似回少时在父亲身旁听学,由他带笔在舆图上书写下南望的每寸土地。待笔墨落定,南望二字从此根植入心底,而今却是……

  阮誉之垂眸摇首,展书扬于风中,一瞬却在乱马声中听得谁人远唤。

  再抬首,见天际淡月渐明,阮誉之蓄泪笑起,似在朦胧浅光中见人策马而来,净白衣袍如风扬动……

  他伸手触探,口中念道:“吾儿莫归,吾儿……莫归。”

  脚下踏空,阮誉之洒泪坠向风中,恰在天光俱暗之时,仿佛南望一轮朱阳落入永夜,再无白昼。

  阮青洲逐光却奔入长夜,终在马匹力竭时摔落山坡。 他撑地而起,似身处尸山。南望已是血色,他脚踩血肉攀高,远眺却见白骨累过万里河山,众人曾高呼太子殿下,却成了泉下亡魂,他竟庇护不得一人。

  泪已淌至麻木,阮青洲再朝前走去几步,听亡国之音响彻云霄,足下循着声响,踩向山崖。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一步一声,至话落时靴履一下踏空,阮青洲合眼朝前坠去,腰间却被朝后猛然一搂,撞入胸怀。

  皆在颤抖,段绪言埋首紧靠他的后颈,随他软腿跪向地面。清泪淌了满面,段绪言不敢松手替他拭泪,只觉得怀中身躯如同再难留住的一丝雾一缕风,他跪求阮青洲留下来,却比谁都颤得厉害。

  背上湿润浸过衣衫,阮青洲蜷身在地,痛哭至颤栗。他以为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不曾想过还能失去更多东西。

  阮青洲停不下颤抖,埋首于白雪里。

  山间雪白,夜中霜雪淋透了两具身躯,段绪言在雪中罩起他的身体,听风中的呜咽,又有山林婆娑,犹如阮誉之展书沉沉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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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出自《诗经·秦风·无衣》

  ——

  别骂了,又是刀。以及,刀人者必先自刀,我的心会痛!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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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亡国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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