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鞭笞205

  朕为君主,承先祖之基业,负臣民殷切之期望,却用非其人,致使奸佞误国,辜负万民,自毁社稷,悔之何及!今在此痛责己身,以不能护江山为过,不能保黎民为罪,愿上苍移灾于朕一人,朕甘心受难!

  然,吾儿青洲,不得垂怜,实乃吾毕生之憾。此书一封,不求谅解,盼吾儿珍重万千,为父入九泉之下,方可赎清亏欠。

  于万民,吾愿身死以殉亡国,盼吾儿泊文当奉此书归降,也能为阮氏一族求得……

  最后几字被血浸透,一封罪己诏落在尸身旁,阮泊文怔然已久,蹲身时双手颤抖,伸向地面带血的面庞。

  空荡城楼冷风萧瑟,吹落几面败旗,坠地时错过指尖,盖上阮誉之的面容,渗入一片腥红。

  阮泊文僵滞着不再说话,至戴军长矛指来,銮殿上空已腾起浓烟。

  “走水了!”

  不知何人高喊一声,宫人却是充耳不闻,四下逃窜。宫室唯剩一片狼藉,只一人在銮殿内挥袖洒酒,烛台再被扫落时,火舌乍然升高,吞没帷幔,攀上门窗梁柱。

  火光烈焰映红一人身躯,听他嗤笑,手间酒水染了血,徐徐淌落在地。一道血痕自足边延向銮殿正中,梁奉已被长剑钉死在地,砍断的双膝抵在地面,一如跪拜的姿态,正朝谁俯首屈身。

  “南望山河,阮氏一族,还有梁奉这条阉狗,都给你了。那么……”

  张遥回首转向御座,一副森森白骨头戴冕冠,正坐上方,姿态端正。可浓烟已将殿顶笼罩,熊熊火光吞没门外暮色,燃断了横梁,几声重重砸下,堵死了空隙,听门外兵甲渐近,大火卷过。

  恍惚之间,张遥迷了视野,火光中的朦胧之影恰似刘客从俯首看来,冠前冕旒摇晃。

  他见刘客从伸手而来,便上阶迎去,跪身时只吻见了白骨。

  一瞬清醒,张遥遗憾地笑起来。

  “哥哥,”他轻声,“我也来殉葬了。”

  ——

  一夜大火烧尽了銮殿,天明前仅剩废墟残烟,阮莫洋远在郡县,听闻时已与匪寇缠斗数日,臂上带伤。

  “陛下与文臣接连殉国,叶侍郎……亦然,但暻王府已无人,叶侍郎临终前说道,王妃和郡主在戴军攻城之前便已离开皇都了。”

  一片死寂,只听帐外雨响,阮莫洋屏气无声,神思恍惚,沉默了许久。不知从何时而起,他也习惯了内敛,至此时竟落不出一滴泪。

  “这边可以交给我,你去寻人。”尉升替他换药,所剩无几的药已见底,只能用指刮着瓶壁,勉强才能再凑出一些。

  南望亡了,兵也跑了,如今他们身侧寥寥数人,莫说救人,连自保都难,更何况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尉升与戴纾仍有师徒之名,阮莫洋若走了,这些兵怎么可能还会信服于尉升。

  阮莫洋尝试着冷静,反复斟酌:“悍匪串通乡绅,又与打着戴军旗号的叛军沆瀣一气,只留你不行。”

  尉升:“那王妃……”

  阮莫洋攥紧十指,终是忍耐不住,对着身侧亲兵道:“王妃离开皇都究竟去了何处,为何没问清楚!”

  “王爷息怒,属下听车夫回答,也是模棱两可,说是出了皇都本该南行避难却往东侧去了,可再问,他却半晌答不出半句话。”

  “那便把人押来,我亲自问!”

  阮莫洋抬声一喝,那旁帘已掀起,雨声更响。

  “王爷!自北朔来兵了,是——”

  不及那人说完,阮莫洋神色一冷,与尉升对视一眼,当即掀帘朝外走去,只见一人背身站立雨中。

  尉升问道:“阁下何人?”

  佟飞旭徐徐侧首,笠帽低压:“是我。”

  ——

  雪后落雨,天愈湿冷。

  关州,御驾未如期而归,既因那一场血洗,又因出兵援助南望的一意孤行,段承亲自取鞭抽绽开了段绪言的背。

  鞭身已被血染,又一鞭落下时,着地的双膝隐隐动了动,段绪言握拳一言不发,敞背接受鞭打,褪至腰间的衣裳都已浸了血。

  他不知错,也不认错。

  不知是第十几、更甚是第几十次,段承沉声再问:“段绪言,你知错?”

  段绪言咬牙忍痛,冷声:“不知错在何处。”

  段承再欲落鞭,见他背上伤处交叠,不堪再看,方才收手。

  “朕问你,私自派兵支援南望,不是你刚愎自用,桀骜不驯!那些兵马从何而来?你斥责珘王随意便能召动兵马,自己却恣意妄为,”段承咬重了字,“你把朕,当成了什么?”

  段绪言平静道:“派兵只为阻战,非是以北朔的名义,所谓兵马,也不过是为求取和平方才自愿组建前往的,其中未有北朔在职的武官,更无北朔如今还在供养的一兵一卒,前去南望都是我掏私银供的粮草,没挪用户部分文。”

  段承冷笑,频频点头:“好……那么在禁足期间派人将珘王府众人暗渡到关州,又当着珘王的面血洗他府上七十余人,如此肆无忌惮目无王法,你到底是觉得朕有愧于你,便要逼疯朕的皇子,如此毁朕的宫室,毁朕膝下子女的和睦吗!”

  “是他要杀我,”段绪言抬眸直视段承,“两次,也不止两次。”

  “父帝觉得他无辜吗?不将我视作手足的先是他,妄想借用青洲名义掩盖残杀同胞丑闻的也是他,不计一切代价、视人命为草芥、摧毁两国和平、伤害我挚爱的,都是他。父帝还觉得他无辜吗?因为没被选去南望的人是他,有幸陪在父帝身侧三十年的也是他,所以他能得到父帝的偏心和袒护,而我,就要顺理成章地被父帝怀疑质问,对吗?”

  情绪已没了起伏,段绪言问他,却像在诉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那般平淡。

  神色稍显怔然,段承避谈,压声道:“那他府上之人不无辜吗?”

  “那他在伤害我身侧之人时,又可有想过他们是无辜的!助纣为虐,蛇鼠一窝,他要无故挑起纷争,就要付出代价。”段绪言的上身暴露在冷寒中,虬起的青筋盘了满臂。

  段绪言继续道:“关州百姓无辜,南北照样在此处掀起战乱。夺取关州的目的都已达成,却要过河拆桥,仅因不可信的疑心就要对有功之人赶尽杀绝,我更想问父帝,柳芳倾何辜,柳侍郎何辜,风颜楼众人何辜,您又为何不放过他们!”

  段承紧攥鞭柄,神色逐渐动摇,再听段绪言咄咄逼人式地质问。

  “还有丁甚,为何能被掳走?”段绪言失望一笑,“阮青洲与段世书手下死士的恩怨,父帝多多少少都听过了吧,所以在得知丁甚的存在后,才要毅然决然地把他带走,为的不仅是试探我的忠诚,更是为了引出段世书手下的死士,以绝后患。牺牲一个南望孩童,你们不痛不痒,还能借我之手把段世书私养的死士除尽,到头来自己干干净净,却能高高在上地指责我的过错!可您知道这是在诛一个人的心吗,而父帝您!就当真没有过废去段世书亲王之位的念头吗!”

  一声直戳段承的痛处,他带鞭便朝段绪言面颊掴去一掌,登时留了道印。

  段绪言默然承受,听他厉声斥责:“混账!朕生你养你,自知亏欠也在尽力弥补,你却对朕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受到鞭笞却还不知悔改,朕必要你自取其咎!”

  手已冻得青紫,段绪言淡声:“是斩是杀,父帝处置便好。”

  见他无谓,段承用鞭柄抵住他的肩头,狠狠戳了几下:“你犯下滔天大错,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段绪言沉默。

  他已无所谓段承是否要杀他,甚至在义无反顾地出兵南望、毫无顾忌地虐杀珘王府众人、逼疯段世书的时候,就已经无所谓生死了。

  阮青洲是他在世上唯一感受过的爱了。若失去阮青洲,他也再活不回从前那个一心只想成为段承骄傲的段绪言了。

  他才是依靠阮青洲血肉而生的那枚桃花刺青,附在他腕部的脉搏上,恨不得扎根入血脉里,与他同生同死。

  真够粗俗。但他确实想这么做。

  段绪言仍旧不答。

  面对一连串的变故及意外,段承本就攒着怒气无处发泄,已是失了仪态和沉稳。他对着段绪言的肩头狠狠一踹。

  “滚!滚去外面跪着,跪到冻死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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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鞭笞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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