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姑娘》五十“‘阚家庵’被重建，周东城惹祸事”48（1 / 2）
小脚老太来到周家后，就背起了最小的孩子周合生，她不像周东城刚到阚家庵那会儿，不敢上镇，不敢开口说话。
小脚老太像在自己家乡一样自在，她背着合生到小学校，传达室的人说：“伢儿们在上课呢。”
小脚老太说：“我晓得，要是下课了，我就看到孙子了，我就是来看看孙子上学堂的样子。”
她还拉着门卫帮她带路，门卫晓得她是侉子的娘，你说你的，她说她的，弄得门卫没法子，任小脚老太自由出入。小脚老太虽然与门卫讲话大大咧咧，进了院里，她就变出一副“肃然起敬”的样子，有时候背着小合生，远远地站在教室外，能一节课不说话，不动身子。
小脚老太还找到一处有趣的去处。阚家庵的人分了土地过上好日子后，就商议着要为“阚家庵”正名，铁匠、剃头匠等人如今已经混成了镇上的老人，他们非要吉道士出山，把吉家的佛堂改名“阚家庵”，乡亲们愿意出资扩建搞一个正经的庵堂，扩大镇上的香火名气。
吉道士被逼无奈，只能以诚相待，庵堂是给尼姑修行的，他这个半吊子道士佬，挂一块庵堂的牌子，别人见不到尼姑，岂不是贻笑大方。
王大力在人群中抖了回机灵，他指着给访客倒茶的秀姑娘，就是她了。
秀姑娘是吉道士的女儿，男人病死后，她回到娘家，照料老父老母亲的起居，叫秀姑娘盘起头，穿上道袍就是现成的阚家庵住持，有吉道士在背后撑着，十分的名正言顺。
老铁匠捅了一下王大力：“大个儿，到底是去过上海，见过世面的人，这么绝的主意也就你想得出。”
众人跟着说王大力的主意好。
王大力的话还真说到吉道士心里去了。原本吉道士培养了孙子吉怀义接班，他都正式赋闲在家养鸟种花了，哪晓得计划没有变化快，孙子吉怀义先是被借用到临时凑成的镇卫生站，后来成了正式的站长，再后来卫生站扩建成卫生院，孙子又成了院长，是镇里影响力排在毛孔明与蒋立功之后的三号人物。
端了公家饭碗的吉怀义，不大方便公私兼顾，吉道士知道吃公家饭的重要性，乡亲们的红白喜事也不能耽误，吉道士重新培养了另外一个孙子，吉怀义的堂弟吉怀仁接班。吉家佛道混居的佛堂这些年积了不少德，乡亲们跑佛堂比跑镇上任何一处都勤快，有什么烦心事的人，往神佛前一跪拜，出门后，心里多少能轻快些。只有吉家佛堂管不了的大事，人们才会出远门跑一趟南通城的狼山。
既然镇里人众望所归，吉道士觉得有必要顺势而为，盘大吉家的事业，搞一个正经的“阚家庵”，寡居回到父亲身边的秀姑娘确实是最佳人选。
吉道士过去有些瞧不起王大力。他年轻时给王大力父亲操办过丧事，见识过这位化生在守孝的灵堂前，与他的朋友们赌钱，后来王大力输光了家私，跑去了上海，将老王家彻底搞败，吉道士更看不起他了。好在吉道士涵养比较好，从来不当面给人难堪，返乡后的王大力人前人后的尊称吉道士一声‘吉叔’，吉道士渐渐发现，原来古人讲浪子回头，还真有其事。
吉道士向人群中的王大力投去赞许的眼神，他来了这么一句：“谢谢各位乡邻抬举，此事还需要向政府报备吧。”
“那还不容易，镇长的老娘每天都来拜佛，我们一起找毛镇长去说。”
“就是，镇长家也会死人。”
众人就骂后面接话的那位不会说话，镇子的名字既然叫阚家庵，说明古时候有过，恢复“阚家庵”，不光是为了做红白喜事便当，也是方便南来北往的人烧香敬佛，“阚家庵”香火旺了不是就能保一方平安嚒。
众人越说越有道理，索性裹挟着勇气找到镇政府。毛孔明小时候被母亲领着也在吉家佛堂里拜过，既然乡亲们热情高涨，又不用政府拨款，毛镇长在向上级汇报后，就正式答复阚家庵人可以募资复建“阚家庵”。
周东城的娘除了去小学校看孙子读书，就欢喜往吉家的“阚家庵”跑，秀姑娘穿一袭道袍，手里拿着笤帚打扫院子，见小脚老太微微地点头：“来啦？”
小脚老太双手合十：“来了。”
天气好的时候，小脚老太还能见到在廊檐下晒太阳的吉道士，小脚老太会道一声‘老寿星好’，然后去每个神像前拜一拜，拜过之后，她会站着看一会儿香客拜佛，没有香客可看，她会跟吉道士、秀道姑攀谈。
小脚老太在老家就拜佛，祈祷当兵的儿子平安无事，念了多少年，小脚老太终于等到儿子来接，一切都靠菩萨保佑。
从“阚家庵”出来，那些镇上的人都看小脚老太新鲜，小脚老太走一处聊一处，好在淮阴话带着一半北方官话，至少一半话容易懂，另一半话，要么小脚老太多说几遍，要么阚家庵人连猜带蒙。而阚家庵人跟小脚老太讲话，就要把舌头调整角度，将南通话变化成半吊子的普通话。
越是这样，镇上的人与小脚老太越发愿意在一起，人们都说侉子娘的口气比侉子“侉”多了，但是，侉子老太比侉子儿子好相处。
周东城为人实在，是个直筒子脾性，一辈子吃亏在嘴上。去年，县商业局派人下来检查工作，带队的人工作很认真，在镇上住了两天，将镇上商业公司所有的职工挨个找来，一个一个谈，主要是谈区镇两级商业公司在经营，管理环节上的不足与漏洞，欢迎群众监督、检举揭发。
旁人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懒得惹事，周东城得了芝麻就打油，他觉得区商业公司经理有问题。
带队的领导说：“哦，有什么问题，说详细点。”
“我们这里调来的现金会计，没有学过会计，后来听说，是区商业公司何经理家的亲眷，这算不算问题？”
带队的领导点点头，让周东城继续说。
“何经理经常下来指导工作，指导工作的时候就在镇上瞎转，也不晓得转什么。中午到商业公司食堂吃酒，下午到镇上的澡堂子里洗澡，晚上继续喝酒，饭后打牌，弄到深更半夜才归家，有时候还不归家，住在镇政府的招待所里。哦，对了，年前镇上杀了几头猪卖，猪头是好东西，大家都盯着准备买，后来说给何经理买走了，花没花钱不晓得，至少也是个以权谋私吧。便宜的猪头，哪个不晓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