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失马之运 （七）45（2 / 2）

同时又感到遥远的距离，像是蔚蓝天空温柔的凝望，像是海面轻柔的吐息，像是大地深处不可察觉的律动，像是嫩芽划过掌心，就像是，整个世界的触摸。

各种感觉的交合令他并无不适，反而更像是被书写进本能的记忆。

“我明白了。”他说。

“他”依旧微笑，这没有变化，在空间里化作永不消散的彩虹色水波。他感受到了这些无形水波，在试图推动他，拥他入怀。然而感受到这轻柔时，他又觉得那道人影化作了水波的一部分，附在他身上。他相信自己正在怀抱里，或者正在被融合。

平静的心绪占据了他，他的感受被替换了，变成了某种串连世界的古老力量，他又感受到了诸如天空与大海，同时感受的主体也被替换为整个世界。他在以整个世界的视角，感知世界。

尽管这并非真实，尽管只是冰山一角，这庞大的感受便让他完全放空，足以忽略自己的存在。

“不要去管那些声音，就当它们是幻觉。”

“这世上只有一个你，谁也无法改变。”

“安心地驻守在这个位置，你才是真正的主人。”

奇妙的体验，他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分不清是在逐渐醒来，还是在坠入更深的梦境。但柔软的混沌正包裹着他，足以隔绝外界的一切。

同时他也逐渐分不清刚刚那些字句，究竟是被传递来的信息，还是自己运转的思绪。但毫无疑问，这些话已经说服了他。

“明白了吗？明白了啊。”

刚刚融进他的那部分慢慢渗出，轻柔地离去，整个过程甚至没有触感，仿若蜻蜓点水。但他仍能感到与“他”相交融，藕断丝连。

“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要处理眼前的事了。”

“这个存在必须有一个稳定的主体。”

他感受到这些话语，边接收着，却又发觉来源也是自己。半梦半醒的状态并没有因融合的结束而消失，他反而更加昏沉，只好懵懂地点头应和着这一观点，接收着仿若被剔出的所有清醒意识的观点。

“但情况确实如此，以你目前的状态，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所以必须动用别的因素。”

“提案：……”

复杂的信息简单地交流完毕，像是风在原地打了个转。

“接受。”

长达两秒的静默，在这个不应有时间概念的地方如此漫长。他像一台机器运算程序般，自检、自问、自答。

“开始吧。”

意识开始疯狂索取清醒，提取一切可用之物。而“他”终于放开那团意识，将寄生的丝从他那里收回来。泛着彩虹色泽的透明丝线裹住那团意识，开始精细的寻找、雕刻些什么。

更多的丝线从“他”身上抽离，就像拆一件毛衣。丝线包裹着意识，逐渐揉搓编制成人形，透明的，泛着流转的彩色光芒。

更多的丝线被拆下，“他”并不在意，只是将被拆散的面容与形体变得更加模糊，渐渐消隐。而被编制的人形被赋予了色彩，凝出了具体轮廓——白色的、略带一些灰的人形。

“这样的话，就完成了。”

新生的人形睁开眼，看见了几近消散的“他”，感受到“他”的如释重负。

“最后一个问题……”

新生的人形清晰地接收到这一信息，只有错误的一瞬才感觉到一丝扭曲。那是极度嘈杂失真的感受，就像在最深的梦境中听到了来了现实的呼喊，就像一切被刻意蒙蔽篡改，就像……就像……

“■■■■■题……”

终于停止向昏睡下坠，意识的游丝从天外回归，在漆黑的夜空扎出一个针眼。那一根小小的游丝，只带来了微弱的怀疑。

“■■……■■■■。”

试探性地后悔刚刚的决定，拿不准地尝试引起注意，却发现连发声的权利也被剥夺了。

“■■■■？■■■■■■？■■■■■……”

沉眠的海洋里，一丝声音都透不出来，只能集中稀少的精力，感受信息的交流。

“■■？”

“他”的信息被沉眠阻隔，只能接收到扭曲的杂音。

未知……这种沉眠的境地，来因未知，情况未知，结果未知……而未知就是恐惧的温床。

他想脱离沉眠，从未有过如此渴望。然而只能像隔着水箱的玻璃，观望着无法触及的彼端，看着那边越来越模糊，最后连渴望的念头也一同沉寂下去。

水箱之外，一场伟大的创生刚刚结束。“他”不去刻意维持快要消散的身形，只带着笑意问道：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

而这被写在新生人形最深处的真理，自然也让“他”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尘云。”

而他就此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