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崩溃（2 / 2）

短促的、平静的回应。

应辛夷突然觉得很不公平：凭什么只有他总在悲伤。

明明母亲从未爱过他呀，他也同样没那么想要母亲的爱……

好吧，也许有一点，但应辛夷坚信不是太多，一点点而已。

这种渴望不会比空气中的灰尘更多，也不会像南水市的夏天一样漫长。

应辛夷不明白，为什么妹妹不能在这件事上和他共情：她和他那么像，他们有同一张脸、同样的血液、拉着手一同降生。

妹妹合该和他一样痛才对。

可她似乎总是置身事外。

凭什么？

不该是这样的。

这种不平衡感也许夹杂着嫉妒以及对他自身的怨愤，将他揉在一起又重新打碎；

让他变成灰烬、变成枯木、变成涂着水银的碎玻璃，即使同样能折射光线也永远不会变成价值连城的宝石——

他只会被轻轻一碰就崩溃破碎，殒命的同时又割伤试图捧起他的人。

他又回想起每天放学时并排走在妹妹身侧的司和。

虽然司和和他第一次见面时举止相当莽撞，但其实他早就原谅了他。

因为，司和在担任“大哥”这一角色的表现无可指摘：温和、包容、体贴又关怀，甚至可以说无微不至。司和从不因为他的敌意而区别对待他和留夷，包容了他所有的别扭。

他早就在心中接受了司和，但依旧无法坦然和他相处。

应辛夷知道，因为他嫉妒司和。

这嫉妒中甚至有恨：恨他明明不是亲生的哥哥却得到了弟弟妹妹的喜爱，恨他明明无父无母却仍有不错的师父愿意收留他，甚至连母亲也对司和很不错……凭什么？

司和到底哪里比我好了？

我很差吗？

凭什么我却得不到？

在某一天放学之后，他看到司和低头听应涟在说些什么，神情很认真。

那一刻，阳光包裹了他们，他们面容在光线下像被水浸过的油画一样模糊。

应辛夷看着他们，恍惚间觉得在说话的是自己，一会儿又感觉是自己在听应涟说话。

可等他定睛去看，却发现司和依旧是司和，应涟仍然是应涟。

可如果那两个人都不是他……

应辛夷想，那“我”是谁？

应辛夷叫住她就没有再说话。应涟有点担心，于是摸黑向他走来。

她挨着他在床边坐下，垂头看他。这一眼吓的她瞳孔紧缩，也顾不得避嫌直接俯身压上去、死死攥住他的双手手腕——

应辛夷不知道什么时候掐上了自己的脖子。

“你做什么？！”

“松手！”

“……”

争执中，应涟过于用力，压到了他手上的伤口。隔着纱布她感觉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渗了出来，似乎是血液，但应涟不敢放开，怕他这种过激行为伤害到他自己。

最终，仰面躺倒在床上的少年没能拗过她，松开了手。

应涟死死盯着应辛夷的脸：他们现在贴得很近，几乎鼻尖相抵。他的呼吸很急促，但又很微弱，双眼无神地回望着她。

良久，确定他已经清醒，她终于放开了压制他的动作。

“能麻烦你，帮我拿件东西吗？”

应辛夷支起胳膊将上半身从床上撑起，声音很虚弱。

应涟在他的提醒下打开书桌三层的柜子，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只陈旧的毛绒小熊。

“……没找到吗？”

应涟没有回答，快步走回来将玩具熊塞进他怀里，顺势在床边坐下。

“睡吧，你太累了，”她将他按倒在床，又为他掖了被角，“等你睡着我再离开。”

应辛夷抬头就可以看到妹妹的脸，他突然觉得泪水即将再一次滑落。

他伸出双臂，片刻犹豫之后，隔着玩具熊抱住了她的腰。他双臂收的很紧，脸埋在玩具熊里。

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他似乎听到一声叹息，接着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脑袋。

动作很轻很轻。

他停止哽咽，安心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