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益西的故事（1）29（2 / 2）

“我叫益西，从小在庙里生活，叫你来是因为你是唯一能看见我的人，这串佛珠中有一粒被喇嘛开过光，所以能寄存魂魄。”那声音回答道，“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苍老的喇嘛进来，放下一个茶壶，一只杯子，做了个“请”的姿势，转头出去了。吴尘在小几边坐下，倒了一杯茶，慢慢啜饮。看起来这个故事不短，要不送茶进来干吗？吴尘想。

益西大约怀胎时间不够数，是个早产儿，母亲生下他后因为难产，没来得及看他一眼就走了。迷信的父亲认为他克死了母亲，是前来讨债夺命的孽障，于是悄悄把他丢弃在一座寺庙的门口，老喇嘛收养了他。

也许是因为先天不足，益西从小体弱多病，智力发育也很迟滞，四岁时才能开口说话，头大身细，骨瘦如柴。老喇嘛每天向附近牧民讨来羊奶和肉汤，又用了很多藏传草药，勉强把他拉扯长大。

益西小的时候木讷沉默，胆小怯懦，听到打雷的声音就飞快地藏躲起来，见到生人还没张口却先红了脸，于是每天不声不响地跟在喇嘛后面念经打坐。喇嘛喜欢每天清晨动作舒缓地打拳，也喜欢静坐在蒲团上，提着毛笔沾水在地板上默写心经，益西就默不作声地有样学样，跟在喇嘛后头学。时间一长，身体日渐强壮起来，也认了不少字，能背诵不少经文，心经更是烂熟于胸。

白庙的东南方向一里左右有个很大的水库，每年夏天都会有很多年轻人前来游泳因为离得近，益西也是水库的常客，他喜欢那浩淼的烟波，也喜欢冰凉的湖水。但是那水库源头是周边高山上的雪水，那水不是一般的凉，刺骨的凉水时常会令人抽筋，因而也时常会有人因抽筋而溺水。

十六岁那年夏天，益西在水库游泳的时候，救下了一位游泳时腿抽筋的女孩儿。把女孩从冰冷的湖水里托起后，他为女孩控出腹腔的积水，又勉为其难地给女孩做了人工呼吸，自此也有了少年心事。

那个清秀的女孩儿与益西年龄相仿，从此便经常到寺庙里来看望他。从小孤僻的益西第一次接触温婉美丽的异性，多年积累于心间的经文终于不再能束缚少年清冷的心，他默默地喜欢上了女孩儿。但是他从未在女孩面前表露心迹，天真烂漫的女孩儿心无芥蒂，也从未想过要与这曾经救自己一命的少年发生点什么。

这种少男少女清纯的友谊持续了两年多，那女孩子几乎每个周末都会抽空来寺院来，雷打不动。但是有一天她突然没来，男孩起先也没在意。谁知此后连续几个周末都没见女孩的到来，益西终于心生不安，于是偷溜出寺庙，跑到学校去寻找女孩儿，却被告知女孩儿已经好几天没来上学了。益西心知女孩家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故，又跑到女孩父母卖菜的市场去打听，终于得知事情的原委。

原来女孩儿家境清贫，父母是在菜市场摆摊卖菜的普通市民，夫妻俩含辛茹苦地拉扯一个爱女，十分珍爱，把她送到附近的学校读书。女孩儿也很争气，门门功课都名列前茅，加之相貌清秀，最终成了校园内外小男生们的追逐对象，经常会有一些不三不四的男孩在校门口或回家的路上纠缠她。

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女孩在放假回家的路上遭遇了几个街头混混，终于不堪凌辱以头戕壁，最终香消玉殒。女孩儿的父母将肇事的小混混告上法庭，却被告知那几个孩子因不满十六岁而免于降罪。求告无门、痛失爱女的普通市民夫妇只能回到家中，终日以泪洗面。

益西得知女孩的噩耗后心头巨震，但自幼沉默寡言的他这次依旧一言不发，呆呆地站在女孩家中，半日后失魂落魄地返回了寺庙，将自己锁在僧舍中，三天三夜粒米未尽，只是一味地蹲在地上抄写心经。

喇嘛知道，少年也知道，这是佛门清除智障、压制心魔的一种手段。

然而，喇嘛更加知道，少年也更加知道，这心魔已经再也无法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