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9(2 / 2)

“够了,妈,您就别管我了,您是真不懂这行情,我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马成功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在车子里说道。

“我不管你?!我不管你怎么把你养这么大的?”只见他母亲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如同放在后座上那几个花篮中的百合和白菊一样苍白。

“你怎么和你妈说话呢,她还不是为你好?”马成功的父亲也在这个时候开口了,他扭头看向自己的老伴儿,叹了口气,“你也是,儿子的事儿让他自己处理吧!”

“让他自己处理?这欠那么多钱他自己房子都抵押了,以后别还不上钱来找咱们啃老!”

看着自己老伴儿发飙,马成功的父亲也只是皱着眉一个劲儿地摇头,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马成功使劲咬了一下后槽牙,深呼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那郁闷的心情平复下来,随后他收敛好胸口的焦躁,压低嗓音平静地说:“我要啃老也得等您俩都老了啊?看看您现在又跳广场舞又到处拿着单反摄影的,还有我爸天天去打太极练国画,您二位还能和同学自驾出去玩,一点儿都不老啊!”

“就是就是,啃老不啃老的等咱们老了以后再说。”马成功的父亲这时也开始打圆场,只剩下他母亲坐在后座上不服气地说:“等以后就晚了,那时他也该老了!”不过说完之后,她也没再继续这个不愉快的话题,扭头看向窗外。

二环的交通管制已经结束了,路上逐渐畅通起来,这让原本紧张的车内气氛也跟着舒缓了下来。

这是一片鲜花盛开的地方,无论是花团锦簇深粉迷人的桃花,还是挂在枝头洁白如雪的玉兰花,又或者是含羞初放五颜六色的蔷薇花,在这里都是随处可见。相比之下,占据更多视野的绿色仿佛成为了这里的底色,置身于松林柏丛之间,反而容易让人忽略。如果不是这里有着一座座墓碑密密麻麻地矗立在其间,还真难以想象这竟然是逝者安息的地方。只有经历过至亲去世的伤痛,才能体会到人去楼空后那种心中空唠唠的感受,当那个天天陪伴着我们的熟悉身影再也回不到我们身边,当那张时时出现在我们眼前的亲切面庞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那个时候整个世界都似乎变成了黑白颜色。而色彩斑斓的鲜花则可以抚慰失去亲人的伤痛,当看到那至亲黑白色的遗照置于一片鲜艳芬芳的花海之中时,仿佛亲人的灵魂就融入在其中,那是生机勃勃的气息,是扫除一切死气沉沉的最好法宝。

马成功和自己的父母此时就立身于几座并排的坟冢之前,这几座坟冢有两个很大,一看就是老墓,那是他们家族最早在这个公墓买下的墓地,都是可以盛放棺材的。、而另外两座就比较小了,只是用于存放骨灰盒的墓穴,其中一座正是马成功的曾祖父和曾祖母的合葬墓,另一座则是他祖父和祖母的合葬墓。

出乎马成功意料之外的是,尽管今天是周一,但毕竟已经是四月的第一天,眼看清明节就在眼前,所以来这个公墓里祭扫的人着实不少,甚至一度出现了公墓提供的水桶、扫把等祭扫用的共享公物不够用的情况,好在马成功有备而来,自己带好了水桶、抹布、还有盛放着鲜花的花篮、上供的水果和糕点以及冥币和胶带、剪刀等,由于这个公墓坐落于市区,尽管是在五环边上,但毕竟是在首善之区,焚烧纸钱自然是不被允许,因此马成功只能把冥币用胶条粘在墓地之上。

一家三口先要逐一清扫、擦拭每一座墓的墓碑、基座和墓穴盖,除了要清理落在上边的枯叶、尘土以及鸟粪外,还要清除掉2019年他们最后一次来祭扫时粘上的冥币和胶条,这其中最费时间的莫过于擦除之前胶条留在墓碑上的一道道痕迹,尽管他们心里清楚,马上新的胶条就要粘在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位置,但在人们心中就是无法容忍那刺目而残破的记忆。

一个小时之后,眼前的四座坟墓已经变得明亮干净,盛开着白百合和粉百合以及白菊花和黄菊花的花篮堆满在墓碑基座两旁,而盛放着水果和糕点的纸盘也在每一座坟墓的墓盖上呈品字型摆放,甚至马成功还在自己祖父和曾祖父的墓上各自摆放了一瓶他们生前最爱的二锅头,为了避免让守陵人将整瓶酒收走,这两瓶酒都已经打开,马成功还特意将这酒各自洒在了两座墓旁的土地上,一时间酒香四溢,醉人心脾。而粘绑在墓碑上的崭新冥币则用它票面上那巨额的数字带给生者巨大的心理安慰,即便他们并没有计算过刚刚换下来的那叠已然褪色的残缺旧币上的数字究竟比今天这些新币是多还是少,反正心愿满足了就好。

马成功从来就没有不重视过清明这个节日,但他也并不是那种每次来都要哭天喊地,或者非要对着墓碑诉说衷肠,在他看来,扫墓更像是通过祭拜先祖来清扫自己身心上的尘埃,只有当一个人置身于陵园墓地之中,才能感受到生命的脆弱与渺小,才能体会到什么叫做“尘归尘,土归土”,再精彩的人生在死后也就是化为黄土一捧,再平凡的生命无非也就是在墓碑上只刻着“安息”两字。因此今天虽然他在更换冥币的时候心中还在思忖“也不知道之前的这些爷爷和太爷爷们都花完了没有”,但转瞬间他又像开悟了一般恍然“这无非满足的都是我们活人的心愿,我们对待逝者更像是对待自己,似乎可以毫无保留,难怪死人的钱这么好赚。但是,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在逝者生前的时候就毫无保留地对他们好呢?也许我们潜意识里就会认为对别人好了,对自己就不那么好了吧,而死人则是例外。”

马成功一家三口真正祭拜的过程不超过5分钟,无非就是在每一个墓碑前三鞠躬,因为墓地里禁火,所以显然也不能敬香。曾经马成功小的时候和爷爷、太爷爷一起来扫墓还会在祭拜完全家人一起在墓地之中野餐,而所吃的也正是给先人上供的水果和糕点。当然现在条件宽裕了,大家也就不在乎这些供品会暴露在大自然之下,等到黄昏黑夜来临会被乌鸦喜鹊们叼走,或者被成群的蝼蚁如同风卷残云般将其一扫而空,毕竟墓地里的先人们是否早已投胎化为这些也未曾可知,反正在死人面前,活人怎么做都是对的。

就当马成功带着父母即将转身离开这看上去已经焕然一新的四座坟墓时,他的手机振动了起来,由于他为了避免骚扰电话已然把手机调到了专注模式,可现在依然有电话打进来显然是自己的熟人,于是他示意父母稍等片刻,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眼就看到了屏幕上的显示——“文胜”。马成功上个月和“天才启蒙”的官司胜诉以后,张文胜很仗义地在他自己公司现金流捉襟见肘的情况下将马成功那“出借”的10万元资金还清,这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马成功的资金链问题。同时既然是作为欠款收回,自己当然也不可能被看作是“天才启蒙”的股东了,当时也没有任何协议或契约支持这个身份,因此按理说现在马成功应该与“天才启蒙”两不相欠才对。

“那文胜来电找我是什么情况?总不可能是为了叙旧吃饭吧?他又不是一个喜欢社交的人,况且天才启蒙那不是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他来收拾呢么?”马成功的手跟着手机一起振动着,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而头上原本清朗的天空也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阴暗了起来,看来清明时节还真的是每次都要雨纷纷。

“洗车就下雨,这扫墓也下雨,白瞎了这刚打扫的一切。”马成功的心中一下子闪过这份抱怨,这突如其来的阴霾不仅笼罩着那四座整洁干净的坟墓,更给他那才感到一点死灰复燃的心蒙上了一层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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