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迷路15(2 / 2)

妇人在火盆里加了些柴火,火盆啪啪的燃烧起来,孔新华紧挨火盆,感觉手、脸上有了温度。

孔新华边烤火边问妇人这里是哪个村?妇人回答是德隆八村。又问离县城多远?妇人回答十几里路。问路好不好走?妇人回答好走,从屋前小路过去走半顿饭的时间到石板路,石板路一直通向公路。

妇人进厨房端出一个木甑子,里面装有七八个红苕,又端出一碗泡菜。递过一双筷子请孔新华吃。孔新华这才感觉到饿极了,也没有客气,接过筷子就吃。红苕还没有冷,下着泡菜連吃了三个,东西下肚,心中有了热气。

妇人坐在火盆左边的竹櫈上,看着孔新华吃,也不讲话。吃完红苕,又烤着火,孔新华又冷又饿的身体才恢复过来,看清楚火盆对面的妇人。三十出头,皮肤红黑,圆脸,身体健硕,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大大方方的对视着自己。孔新华受不了妇人的注视,只好低头再次表示感谢。

妇人指着孔新华冒着蒸气的两条裤腿和鞋子,细声说道:“脱了烤。”

孔新华当然知道脱了烤,裤子、鞋子都容易干,穿着裤子烤,一部分水蒸气在裤裆里游走,皮肤难受。但对面一米远坐着一个陌生、年轻妇女,刚刚才救了自己的命,怎么能当着她脱裤、脱鞋。况且棉裤里面还是一条破烂的短裤衩。

孔新华羞红脸,摆了摆手,说道:“没得啥子。”

“脱了,到床上去,我帮你烤。”妇人坚持说道。

火盆中的火燃烧旺,孔新华两只脚、两条腿被水气熏蒸得越发难受。

先脱下棉鞋,被火烤热捂着的鞋汗臭味一下散发出来,孔新华难堪极了,再不愿意脱下棉裤。

妇人没说啥,望着孔新华,等他脱下冒着热气的棉裤。

“大姐,棉裤就不脱了,再烤一会将就穿。”

“为啥?里面是空的?”妇人问。

孔新华羞得脸发红,只好讲老实话:“嗯,差不多,裤衩是烂的。”

“你这样烤下去,等会你走不动路。有啥嘛!我是当妈的人,我大娃儿十岁了。快点,你到被窝里去脱,火盆火大,一顿饭的时间就烤干了,只是裤子上糊的泥巴弄不掉。”

孔新华光着脚踩着地上的木柴,爬上床,飞快脱下棉裤,用还有些余温的破棉被盖住大腿。妇人起身到床边拿过棉裤,找了二根木柴棍子撑着裤子架在火盆上烤。

“大姐,家里就你一个人?”孔新华坐在床上,找些话来说。

“不是,两个娃儿睡在里面屋。”

“娃儿老汉没有在家?”

“哎!当兵走了七八年,没得点音讯,怕是早死在外面了。”

孔新华没有再问,当兵七八年音讯全无,多半是凶多吉少。

两人一问一答,火盆离床稍微远点,要能让对方听清楚,声音不免大一些,说话声音似乎惊动了左边屋里,从左边虚掩的门冒出两个小孩头,男孩子应该有十岁、光头,女孩七八岁,头发散着。

妇人全神贯注烤棉裤,没有发现两个小孩头。很快架在火盆上的棉裤烤干了,妇人把热烘烘的棉裤递给孔新华,转过身背朝着孔新华坐在火盆前翻烤棉鞋。

孔新华穿上热烘烘的棉裤,感觉一身都暖和了,心里那份感激之情,让他差点落泪。

孔新华问妇人道:“大姐,你贵姓。”

妇人回答:“姓陈,婆家姓李。别人叫我冬生妈。”

“冬生妈,谢谢了!…。”孔新华下床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块银元,这是他来县城报名参加工作时,家里给他的唯一资助。

孔新华继续说道:“我只有一块钱,能不能请你帮我扎两个火把,我要急着回县城。”

冬生妈说道:“要不得,两个火把管不到一块银元。”

“你救了我,不是钱能计算的。”

左边屋门口的小男孩走出来,对妇人说:“妈,我来帮忙扎。”

冬生妈回头看两个小孩都出来了,忙招呼小女孩回屋睡觉,没有干涉小男孩行动。

孔新华问小男孩:“你是冬生。”

“嗯,你是哪个?”冬生反问孔新华。

“我是县里师范学校的学生,我叫孔新华,晚上从东郭小学回县城走迷了路,望着你家窗台上的油灯摸过来,掉进冬水田,你妈救了我。”

冬生弄清楚半夜跑进家里来的年轻男人的来历后,放放心心进厨房干活。

一会,冬生拿着扎好了两只火把从厨房出来了。对孔新华说道:“可以燃到县城。”

孔新华把银元放在桌上,对妇人说道:“等会请冬生带我到大路上,这钱就算路费了。”

冬生妈说:“也要不了楞么多,这样吧,冬生陪你到县城,冬生晚上就到他幺舅店里去挤一夜,他幺舅在县城杂货铺做工。”

“太感谢了,进了县城也可以到师范校我宿舍去住。冬生找得到去县城的路吗?”孔新华被刚才困在野外黑夜弄怕了,深更半夜有点不放心一个半大娃儿带路。

“我去过四五回,熟得很。”

孔新华告别冬生妈,同冬生一起回县城。

路上,孔新华问冬生,“你有多大哟?”

“明年过年就满十岁。”

“上学没有?”

“上学?”

“是啊!到学校上学。”

“为啥要上学?”

“读书识字”

“读书识字有啥用处?”

“读书识字就可以到外面去干事,干大事!”

“外面?”

“是啊!比如去县城做事,可以挣更多的钱帮助你妈妈!”

“我幺舅没有读书识字,也在县城做工。”

“你幺舅在干啥?”

“在店里搬运东西。”

“你幺舅店里有经理、有账房先生吗?”

“有啊!”

“我问你?幺舅关饷多还是账房先生关饷多?”

“当然账房先生多,账房先生伙食都要好些。”

“我告诉你,账房先生就是读书识字的。”

“哦!”

“冬生你进城问幺舅,读书好不好?”

“要得。”

路上冬生还说他家里从来没有不认识的男人来过,夜里听外屋有男人说话声音,还以为是老汉回来了。

孔新华问:“你记得你老汉的样子?”

“记不得,老汉走时我才二三岁。”

“你想老汉?”

“想,一家人都想。”

孔新华无语。

到县城时已经半夜了,城门已关。孔新华在城门下面喊了好久,城门站岗的战士才放他们进城。

进城后,孔新华急急忙忙回师范校报告,在东桥口和冬生分手,冬生往北门方向走,他说幺舅铺子在前面,孔新华对他说,找不到幺舅就来师范校。

师范校内区委占用的几间教室灯火通明,刘正华在教室内走来走去,陈刚和兰友鑫坐在电话机旁抽着烟,看一地烟头,可以想象他们在这里待了多久了,偌大的教室内烟雾弥漫。

刘正华边走边后悔,今天、应该是昨天了,本不应该答应傅博带队去征粮。但傅博计划做得很好,分析也合理,加上自己的确走不开,县委召开重要会议,赵书记专门招呼不准缺席,因此,他同意了傅博带队下乡。谁知这一去就不回来了,晚上六点、七点、八点一直到九点钟关城门都没有一丝消息?他打电话到县委值班室,问东门城外有无战斗发生,都说平安无事。

到了十二点,把情况报告了县委值班室。值班室觉得事情重大,深夜敲开赵书记家门,把情况汇报了。赵书记,文县长都打电话到区里寻问,还联系独立营孙营长。由独立营派出一个排战士出东门,沿着川陕公路搜索了八九里,一直到石鱼镇,都没有发现什么动静。

刚才北门岗哨打电话报告有个姓孔的,自称是区里征粮队的要进城。刘正华知道是孔新华,赶紧要城门岗哨放他进来。很快县委也得到消息,电话打过来了,要他知道情况后赶紧报告,赵书记、文县长都没有睡觉,在候着。

他看了下表,快二点钟,城门岗哨报告后都十多分钟了,孔新华还没有到。他吩咐兰友鑫道:“友鑫你到学校门口去迎迎,要他直接到区委办公室。”兰友鑫站起来还没有走,“报告。”孔新华声音传来,人也出现在教室门口。借着室内灯火,一个跑得气喘吁吁,脸上血迹斑斑的孔新华出现了,浑身泥巴,头发零乱。大家差点认不出这是那个平时爱整洁,头发梳得溜光的小孔。

一种不祥之感一下把室内三个城郊区头头心紧紧抓住,望着门口的泥人,三个人都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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