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一次直面(1 / 2)

江霁月拿手机的那只手凝滞了一瞬,但很快镇定下来。

“别怕,我马上回来。”

“不用了,我妈妈已经快到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我手机上安了定位追踪软件,还隐藏起来了。”她的声音很平静,却也很冰冷。

江霁月一时间无言以对。

这是既不愿管她,又要监控她;既不在乎自己的缺位,又放任自己的控制欲。

难以言喻的矛盾,荒谬与无可奈何。

“总得解释一下,你在楼下等我。”

江霁月匆忙赶到时,一辆银灰色轿车已经缓缓驶近,在单元楼前有些狭窄的路上堪堪停下,黑色尖头高跟鞋稳稳落地,保养得体面容和善的贵妇人下了车,一步步朝她们走来。

看见江霁月,她温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同学,我家姑娘真是麻烦你了。”见她想要说些什么,又补充道,“我现在得带她回去了,不然她一个人在外面我们也不放心啊。”

江霁月有些惊讶,却也轻轻颔首回应,正想说话时,却再一次被低沉柔和的声音打断,“昨晚谢谢你啊,同学。”

妇人看向薛喻梦,眼神柔和,却在深处藏着一丝冷冽的锋芒。分明是感谢的话,却传达出些许压迫的意味。

的确,这时候江霁月没有说话的立场。

她很快反应过来,报以程式化的微笑,千言万语都堵塞在喉间,最终只剩下一句“不用在意”。

她分明看到对面女孩的嘴角微微扬起的笑意,苦涩而单薄。她的白色外套被风轻轻吹动,整个人却僵在原地,丝毫不愿挪动。

“梦儿,”薛喻梦母亲的声音再次响起,她帮薛喻梦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示意她上车,“该走了。”

薛喻梦终是挪动了脚步,缓缓走近轿车。在进入车内的前一秒,她回头望向江霁月,用指关节轻叩左边的胸口,接着竖起大拇指。

这是手语中表达感谢的意思。江霁月会意,轻轻挥了挥手。

银白色轿车疾驰而去,从保洁人员刚扫成一堆的枯叶上压过,路边落叶也被卷起,四散零落,原本干净的主干道重新变得狼藉。

只一瞬,江霁月捕捉到后视镜中的映像,妇人的脸上早已褪去了场面化的慈爱温柔,惟余沉静的冰冷。

她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不了解她的人大概真的会被这种场面蒙蔽,理所应当地觉得她过得很幸福。

家庭,人际,仅仅是这些交织起来都是一盘死局,怎么看都断然无解——表面有多么光亮锦绣,内里就有多少败絮填充。

而她要改变的,是薛喻梦的整体处境,这点难上加难,她没有分毫把握。

最重要的是,她又完全了解薛喻梦吗?总感觉她还藏着什么,经常抨击她父亲的混蛋作为,但闭口不谈母亲的事。

是因为母亲还会好心在外人面前给她留点面子吗?

想到此处,她不禁茫然,抬头望天,却在此时恰好与少年的目光相遇。

事实上,他一直静静立于三楼阳台,目光从未从她身上移开。

少年轻轻招手,示意她上楼,她犹豫了一瞬,又想起还有英语阅读题这回事,便迈开了脚步。

说实话,他很担心。

如果能当个冷漠的看客,像日常的大多数事情一样不去深究,自然不会有事,可许屹杨知道,这次她不会不管。

因为这件事太熟悉了,和两年前发生的事情太相似了,都是家庭问题。那次江霁月没能为她的另一位朋友做成什么,所以这次她无论如何都会努力去干预,即使没有结果。

而江霁月一旦想解决什么问题,做成什么事,特别是在情感方面,就会完全投入进去,投入巨大的精神力,以致形成执念。

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对任何她认为值得的事情无比执着,固执,甚至偏执,但由于前十四年她都生活在轻松幸福的环境里,这种特性只显露在学吉他这一件事上。

但十四岁之后,除了学习之外,她几乎在不停地做着同一种事情。

拼命把自己从悲痛中拉出来,然后拼命把她的母亲从绝望中拉出来,拼命尝试把陷入家庭暴力的好友拉出来,以及现在,拼命尝试拯救薛喻梦。

甚至许屹杨自己也依靠过她几次。

她就这样不停地从零到一,从零到一,仿佛开启了困难模式,从绝望走到希望,然后迎接其余的未知困难,无限循环。

她看似冷漠,实际上是太看重情感,在情感方面对自己要求高,对身边人要求一样高,她要的是完美无缺的情感,不掺杂一丝玩笑或算计,认真且投入。

这也导致她特别珍惜来之不易的感情,珍惜她亲手选择的家人们。

所以她不停尝试为别人解决问题,也在不停用解决问题的忙碌来压制自己的悲痛和思念。

也正因如此,她从来都不会去依靠别人,即使是亲人,无关是否信任,只是长久形成的习惯。

她千百次告诉自己,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倒下。

她认为自己有能力解决,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长期的思考,计算,整理让她看起来比同龄人成熟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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