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关帝庙的收菜老汉8(1 / 1)

罗维察觉背后有人盯梢,转身看见一个六七十岁的驼背老汉正瞄着自己。这老者高颧骨、招风耳,须发花白,瘦手撮着一只鸟笼子,倒有三分神似相声演员马三立;笼里养着一只毛色深棕,眼睛滴溜溜乱转的画眉。

“这位客官,老朽观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福大运大,来日必兴旺发达…”老汉念出一段文白参半的恭维套话。罗维瞧了瞧四周并无别人,确定是在和自己说话,陪笑道:“晚辈初来宝地,不知老丈有何教诲?”“教诲不敢当,鄙人于相术略知一二,见客官乃天生贵人,故想给这雀儿讨个吉利。”老汉伸出手指捻了捻,原来是要钱来的。

江湖骗子罗维见过不少,正欲不理,转念一想这号人却有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神通,不妨套他点话。于是将钓鱼找回的钱抽了张二十的给他,“老丈,在下可否打听点事?”“落雨了,请客官移步到寒舍避避,什么事尽管打听。”老汉把鸟笼罩上,引罗维朝湖边走去。

走了几百米,两人拐进一条岔道,路尽头有个关帝庙,老汉在门口停住,“客官稍等片刻,老朽先去收点菜。”“我能进去看看吗?”罗维问。“这个……唔,请吧!”小庙格局简单,香火阑珊,左配殿供着土地公公,右配殿奉着蚕花娘子,正殿关帝老爷正襟危坐,旁边是抗大刀的周仓,塑像都极富乡土情调。老汉先在配殿搜罗了些散香和几尺红布;旋即又奔正殿而去。

正殿门口有个玻璃功德箱,里面塞了些散钱。老汉径直过去打开箱子将零钱悉数取出,边数边自语,“二十六块八毛!”“还有两张十元的呢!”罗维提醒。“那是前天放进去的,地僻庙小,香火不济呀!”原来是诱饵,罗维不由失笑。“还有鲜果!今天好口福!”老汉从香案上取下一篮草莓,挟着东西引罗维出了庙绕到后面一处院落,“这就是寒舍了,请进吧!”他推开柴门。

院子里开垦了七、八平方一块菜地,影壁后面丝瓜架下停着辆农用三轮车,柴房里一个花白头发老妈正在织渔网。比较吸引罗维的是五间宽敞气派的厅房,青砖红瓦,外墙还镶了两幅砖雕画:一幅麻姑献寿,一幅刘海戏蟾;檐下也有花鸟浮雕,不像是普通农家的房子。

然而进去后却让人大跌眼镜,屋里陈设相当寒酸。除一张方桌、两把太师椅和漆皮剥落的五斗橱外几乎家徒四壁。“客官请到这边。”老汉把罗维让到桌旁,自己向茶壶里捏了撮茶叶端到门口:“老婆子!来客了,泡壶茶去!”那老妈蹒跚着过来接了壶去冲热水。

门外密雨如织,两只秃毛母鸡躲在丝瓜架下叽咕。板车里放着十几盆三色堇,跟广场上的酷似,大约是偷偷顺来的。“客官,你想问什么?要不要课一卦?”“老丈,你们村放风筝摔死过小孩?”“你听谁说的?”“听导游说的。”“骗外地人的!”“那却为何禁止放风筝?”罗维追问。

“那是个笼罩了上河村十七年的噩梦!一个未解之谜!”老汉神秘兮兮地拉长了声音,“太可怕了,跟因果报应有关。”“能否讲给我听听?”“客官真想知道?只是…村长不许外传。”老汉沉吟。“我会保密的。”“老朽守着两亩薄田度日,偶尔算卦挣点小钱贴补…那故事可说来话长…”罗维会意,又掏出五十元给他,“这点香火钱不成敬意!”

“哦,先喝茶!喝茶!”老汉半推半就地接过钱,给罗维斟上老妈端来的茶。苦涩的茶水带着股焦糊米味儿,罗维勉强啜了两口,听主人讲起一段往事。

“那事还要从村里一个偷儿讲起,那偷儿叫王跑,从小没娘,三十多岁上老爹掏尽老本从山里给他娶了房媳妇,原指望他改邪归正,不曾想逆子不长记性,又染上赌瘾,每次惹出是非都是他爹打点。媳妇过门生了俩娃,闺女小名竹粒,男孩叫毛豆…五年后老公公去世,小媳妇娘家没人撑腰,男人又不争气,在村里倍受欺凌…王跑欠了赌债,债主堵着门要睡他女人…”

“聚众赌博不是违法吗?还敢公开勒索?”“那是明面上的事,背地里潜规则多着呢!开堵场的乃是那任村长的小舅子,谁敢惹?再说人家也是交营业税的,打着休闲娱乐的旗号,给干布送送礼也就蒙混过关了。”……

“天不早咧,留客人吃个饭!”老汉把老妻找来塞了些零钱给她,复又回去坐下。“您接着讲。”罗维催促。“某年腊月村委会抓了王跑说他偷钱,王跑死活不承认,被治保主任带人狠揍一顿打吐了血,逼他媳妇还钱,家里东西都搬空了,王跑从此一病不起,也没钱治,熬了半年找他爹去了。那媳妇成了寡妇,除一个小木匠偶尔帮着干干农活之外,村里许多人都欺负她孤儿寡母,时不时还有无赖上门骚扰…”

“那跟风筝有何关系?”罗维不由心急。“93年正月下河村办了个灯会,招揽十里八乡去交易物资赚了不少钱。上河村的干布也心动了,打算四月底办个风筝会。村里的闲人有空就扎风筝、放风筝。村长外甥的儿子仗着家族势力在小孩中间称王称霸…有一天他放的风筝跟竹粒姐弟的风筝缠在了一起,两只风筝都断线跑了。小霸王让姐弟俩赔风筝,要不到钱就唆使手下顽童殴打竹粒,毛豆去追风筝,风筝挂在堆料场的料垛上,毛豆扒着木头够风筝,被滚下来的原木砸昏了…寡妇求开车的熊家老大送儿子去县医院,熊大不肯……”

“这就是摔死小孩故事的原型?”罗维问道。“差不多,毛豆当时才五岁,最后还是本村兽医叫了辆三轮送去了县医院,检查说伤势凶险要交一大笔治疗费,寡妇连夜回村借钱,村长推托村里欠着外债,没钱借给她,又数落起她男人偷窃那些旧账,毛豆没救过来…第二年秋天竹粒不知何故想不开跳了湖,隔了不到半月寡妇也上吊s了。”老汉连声叹气,“一家人全没了,惨不忍睹!寡妇头七那日,小木匠在她家墙上发现几行谶语:小风儿吹,风筝儿飞,引得冤魂儿来作陪,谁见着,捎一个。九月初三莫望天,前面飞后面追,谁见着,捎一个…”

“这边有首童谣跟那个很相似?”罗维突然明白了做游戏的小孩为啥挨打。“客官真是悟性了得!”老汉竖起大拇指称赞,“村里人起先都不解其意,95年风筝会上,天上突然飘来一只鬼魅一样吓人的大风筝,没人知道谁放的…到了秋天出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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