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进山(1 / 2)

周令玉一病不起,朱家集老大夫三剂汤药下去收效甚微。周与庭甚至去到几十里外的长青镇求药,变卖全部家当换来二十多副草药,周令玉每日里汤药当饭吃,反反复复一个多月才稍有好转,连年都过得凄凄凉凉。与庭不太会做饭,年夜饭没有鱼没有肉也没有饺子,只有一人一碗白粥,山下买的烧饼又冷又硬,与庭在火上烤热,母子俩就算过年了。

之前在朱家集买了几块尺头和棉花,周令玉原本计划给与庭做新棉衣过年呢,也一直放在床头上落了灰。

年后上元节这天天气放晴,难得出了大太阳,周令玉感觉身子轻松一点,便想出来透透气。与庭在茅檐下放了躺椅,厚厚地铺上几层褥子,将他娘抱出来晒太阳。周令玉摸摸身上盖着的最后一张熊皮,心下明白,因自己的一场风寒,这几年与庭打猎、挖草药,辛辛苦苦攒下的一点家当已全部花光,就连留着过冬御寒的兽皮也仅剩这最后一张。若不是与庭前年挖的一颗崹参配药吊着性命,只怕自己早已病故身亡。那颗崹参年份不长,约莫二三十年,与庭当时舍不得卖,说留下来以防不时之需,周令玉那会儿还打趣他是在替自己攒媳妇本呢,哪料就这样被她吃进肚里。

周与庭蹲在篱笆门旁的空地上磨他的柴刀,唰啦唰啦磨得十分起劲儿,不多时磨得锃亮又锋利。小腿粗的一根木头一刀砍下去就断成两截儿,断口整整齐齐,木屑都没飞出一个。与庭晃了晃柴刀,抬头冲他娘嘿嘿笑道:“娘,您看!有了这把刀,就饿不着您!过两天您的身子好些我就出去打猎,这把刀这么快,遇到老虎也敢拼一拼!砍野猪的脑袋像切豆腐!唰唰唰,一刀一个,来者不拒!”

周令玉嗔道:“尽胡说!老虎是那么好拼的么?遇着野猪也得当心一些,这时节动物们都没有东西吃,正饿得眼红呢,可不是好招惹的。”

“儿子的功夫是娘您手把手教的,儿子的本事您还不清楚么?老虎只是从前没被我遇着,早遇着早打服了牵回来给您养着玩儿!”

“傻小子!……”

与庭见她笑了,气色似也好了一些,悬了一个多月的心畅快起来,拎着柴刀去附近砍了几颗木头,将有些松动的篱笆墙加固了一番,又将院中的雪打扫得干干净净,堆在门外的大树根下,直忙得鼻尖冒汗。周令玉招呼他回来喝水,见他的衣袖实在短得不成样子,就吩咐他将床头的针线笸箩拿出来。只是手臂酸软得厉害,针线握不住,剪刀更是拿不动。不由得心下难受,红着眼圈儿叹气:

“庭儿啊,娘真没用……”

与庭将针线布料收进笸箩拿回屋里放好,回来蹲在他娘跟前笑道:“我听说朱家集的妇人们没有一个识字的,更没听说过哪个妇人会功夫,娘您文武双全,早胜过别人百倍千倍!现下您只是病了这许多时候没有力气,哪里就没用了?我不冷,等您身子好利索了再给我做衣服也不迟。在儿子心中,娘是世上最棒的娘亲,要不怎能养出我这样出色的儿子呢?”

周令玉被逗笑,摸摸他明显消瘦的脸,多日未能好好休息,他的眼下还透着青黑,“贫嘴!尽说些好听话儿逗我开心……”

“马家村马六儿说他娘做饭老是糊锅底,做的鞋子老开线,不经穿,他说您衣服做的好看做饭也好吃,曾想认您做干娘呢!”

马六儿家也是猎户,兄弟姐妹多,常常吃不上饭,是周与庭唯一的朋友。这些年周令玉不许周与庭随便下山接触外人,与庭几乎没有朋友,只在打猎的时候和马家接触过几次,稍稍熟了些。

“下回见着他好好说道说道,儿不嫌母丑犬不怨主贫,哪有儿子嫌弃自己亲娘的?”

“是喽,所以周玉庭也是不能嫌弃他娘不能做衣服滴!……”

母子俩闲话家常了半天,与庭见日影西斜,又起了风,正月里春寒料峭的,虽是正午,到底还是有些冷,便将他娘抱回屋内躺好,又将一包药放进药罐里熬起来。

出得屋子,周与庭收起玩笑的表情,神色瞬间变得凝重。

这已经是最后一包药,明早便没有了,可是他娘的病还没有好。长青镇的大夫说,周令玉早年奔波劳累,身子亏空得厉害,若不是那颗崹参养着,早已支撑不住。若想养好,最少需得一年时间,期间不可劳累、不可费神动气,还需服用多种名贵药材。若是好生养着,或许还有十年八年的寿数,若是听之任之,至多一两个月,便就油尽灯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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