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黎明攀登（1 / 2）
黎明前的夜空最是幽暗，被黑暗浸染的深灰迷雾遮掩了目之所及的整个世界。永不停息的凛冽哀风呼啸着，好似裹挟了濒死巨人的嘶哑咆哮，把深灰迷雾推卷向未知的远方。无垠的汹涌迷雾疾速翻滚沉沦，像极了风暴巨洋中的骇人魔浪，席卷一切，摧毁一切，吞噬一切。狂野奔涌的迷雾浪潮不给凡人留有半点立足之地，但一个比黑暗更黑暗的可怖巨影却兀然矗立其间。巨影之上，两星微不可查的光点在这黑暗迷雾世界里显得那样渺小且无助。
“师傅，您见过黑雾吗？”学徒尼特·伯安看着四周涌动的深灰迷雾大声问道，他的声音几乎就要被那风声给掩盖。
“臭小子，我看起来有那么老！？黑雾是我爷爷那辈儿才有的东西！”守灯人比德·席恩刻薄但刚毅的声音从学徒头顶不远处的迷雾中传来，声音传来的方向有一团赤橙光晕正透过迷雾来回摇晃。
“哈哈，您的确看起来挺年长的，我以为您见过呢。”听出了老守灯人语气中的不满，学徒尼特立刻笑着向头顶光晕的方向做出了解释。
“放屁！加快步子少废话，错过点亮灯塔的时间，饶不了你！”守灯人比德的威胁显然奏效了，学徒尼特赶忙加快了自己攀登的手脚。别看老比德一脸褶子，头发也快掉光了，但若真要和他比试攀爬灯塔的速度，少年尼特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赢。
“话说你是从哪听说了黑雾的事儿？”见学徒熟练地跟上了自己，从脚下的滚滚迷雾中露出脑袋，守灯人比德一边继续回头攀爬通往灯塔顶端的腐朽钢梯，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起。
“镇长先生呗，最近他总留我聊天。听他说，从前的雾都是黑色的，黑到阳光都没法穿透，更别提灯塔那点光了。而且黑雾本身就会吃人，哦不，是会吃一切活着的东西。所以那时候的人们除了躲在雾堡里，根本没法去到外面，直到有一天黑雾突然散去。”学徒尼特兴致勃勃地和师傅分享着，同时望了望依然隐藏在厚重迷雾中的灯塔顶端。
“镇长先生还说，虽然黑雾早就没了，但黑雾留下了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黑袍子。传说黑雾消失那天，黑袍子就凭空出现在了各个雾堡门外。师傅，您说这是真的吗？”
“你说真的假的！？人都十六了，还信那些邪乎鬼故事？没脑子的蠢小子！黑袍子就是黑袍子，一群行商而已。古斯塔知道个啥，别听他胡扯。以后按时把灯塔的状况汇报给他就赶紧回家，没必要和他走太近。”守灯人比德头也不回地继续攀爬，一丝隐隐的不安却从心底升起。老比德感受得到身后学徒那双满是憧憬的琥珀色眼眸，尤其是在提到黑袍子的时候。那种少年独有的热忱并不让人讨厌，但却总让老守灯人联想到分别。
“哦，好的，比德师傅。”学徒尼特有些许失落，但依然向守灯人师傅传达了毫不迟疑的坚定服从，这让老比德获得了些许宽慰。在过去四年的学徒生涯里，少年尼特展现出了过人的天赋，并对老比德的指令从不违逆。不出意外，尼特·伯安将毫无疑问成为啸风镇灯塔的下一任守灯人。老比德期待着那一天的早日到来，远比躯体更加苍老的心灵让他再经不起失去另一个学徒的痛楚。
又登上一层灯塔平台，老比德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个有着凌乱灰发的少年，并转身向他伸出了自己布满灼痕、划痕还有茧子的老手。学徒尼特先是一愣，师傅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主动给自己搭把手了。回过神来，尼特开心地接过了师傅的手，一脚也登上了平台。此时，守灯人和他的学徒正置身于随风涌动的无边迷雾之中，黎明前的雾气格外厚重。风从东边大湖方向刮来，给迷雾注入了更多水汽。两个人抖了抖衣袍上积攒的雾水，从容地向下一段钢梯走去并开始继续攀登。
“师傅，您数过灯塔一共有多少节梯子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尼特·伯安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话痨，但他又是一个懂得该何时闭嘴的话痨，这让尼特成为了啸风镇最受人喜爱的少年。
“两千一百零九节。”和自己的学徒相反，守灯人比德大多时候沉默寡言，不过他总会在大家最不期待任何发言的时候管不住嘴。
“错，是两千一百零八节，昨天一零八层平台的梯子断了一节！”学徒尼特为自己对灯塔的了解胜过了师傅而欢呼一声，同时双手离梯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老比德则继续攀爬，并未理会尼特这样的危险行为。他清楚自己学徒现在的攀爬技术不比一只雾猴差，可不会就这样轻易坠塔。
“什么时候的事儿？”听到学徒恢复了精神，老比德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也就昨天。喏，带了替补的钢条，一会就给换上。”少年尼特一边跟上老比德，一边用大拇指挑了挑背包侧面漏出的一截钢条。虽然师傅没面向自己，但尼特总觉得师傅看得到自己的一举一动。
“昨天我咋不知道？”老比德不是一个爱聊天的人，但爱聊天的少年尼特仍是他为数不多喜欢的学徒之一。
“您不是先回镇子上了嘛，之后我到储物平台取些东西，途中就遇到那节梯子断了，可能是……”话没说完，一阵劲风袭来，带起汹涌的迷雾猛扑在师徒二人的身上。师徒二人则是一齐缩紧了身体，各自牢牢固定在了悬挂的钢梯上。狂风和迷雾撞得钢梯剧烈颤动，发出令人不安的哐当和咯吱声响。狂风仅仅持续了数秒，不过对于一般人而言可能会像是数个世纪。
“可能就是老了。”狂风过后，守灯人比德一边整理身型继续攀登，一边接过了学徒没说完的话。“比德小子，你从古斯塔那听来的故事没准儿也不都是胡扯。黑雾或许真的留下了一些东西，比如这灯塔。”
“灯塔？”学徒尼特的琥珀色眼睛一下又亮了起来，他可从不记得师傅曾把灯塔与黑雾联系到一起。
“没错，就是灯塔，我爷爷那会儿的老人们以前管它叫黑塔。自从黑雾散去，黑塔就一直在这里。没人知道黑塔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它在这里多久了。没准儿还真和黑雾有关，但谁知道呢。后来雾堡的家伙们给黑塔装上了灯，黑塔才成了灯塔，啸风镇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兴建。”守灯人比德虽然也不是天生讨厌聊天，但现在的大雾领着实没有几个人还能勾起他聊天的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