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1(2 / 2)

「那有没有怎样?」他看了看,表情很担心。

我敲敲石膏。「一只脚包成两只大,你说有没有怎样?」

「妳就是这样,做事少根筋!」

「停!怀恩已经念过我了,你不要再来一次。」有人听过一罪二罚的吗?事情过去就算了嘛,这些男人真是!婆婆妈妈的。

他听到怀恩的名字时,表情有些改变,见他不说话,我猜想他大概是在拟定骂人词汇,准备开口时,一口气骂到地老天荒……

「那个……你放暑假了哦……」我开始乱扯装白痴。

「废话。」他白了我一眼。

也对啦,我都毕业了,他没放暑假难道要留在学校养蚊子?

「那个……你放完暑假还要再回去读吗……」

「啊不然咧?」他这句话更没好气。

「那个……你不能怪我……」

他瞪了我一眼。「好了啦,不要装无辜了,我又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严格说起来,还是我对不起妳。」

咦咦咦?他在说什么?

「敢问郑兄,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瞇起眼,整个人谨慎起来。我这个人心胸很狭窄哦,不太容易原谅别人的。

「妳这种表情要我怎么说?」

「就实话实说吧,否则我算利息了!」

「哦,那两年的利息可能不少。」他似乎也做好必死的决心,吸了口气,告诉我:「其实,妳会和魏怀恩分手,我也该负上一部分的责任。」

什么?他也掺了一脚?「敢问郑兄,此话从何说起?」

「两年前,你们还没分手时,有一次他来学校找妳,我跟他说过一些话。那时,我很气他拥有妳,却没有好好珍惜,总是惹妳伤心哭泣,如果不能给妳全然的幸福,还不如放了妳,让能够给妳快乐的人去拥有妳。我说,他只是利用先天的优势,在妳还懵懵懂懂的时候,就已经是他的了,妳根本没有机会去选择,这对妳来说很不公平,妳有权利,去体验人生各种不同的快乐与幸福的可能,我有自信做得比他更好,而且不会伤害妳。」

原来如此!所以当我告诉他,不论流多少眼泪都要和他在一起时,对那时的他来说,反而是深沉的悲哀。

于是他说,也许心境开阔之后,人生还有其他可能,要让我有空间去思考,自己要的是什么……

他愿意放我去飞、去成长,如果最后,我的选择依然没变,那也会是全新的开始,他一直都在原地等我!

我蓦然领悟了这点!

郑旭尧扯了下唇角,带点自嘲意味。「只是后来,我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多无知,感情的事,根本不是第三者所能置喙的。当我看到妳男友一个换过一个,用灿笑去掩藏背后无助哭泣的心,我觉得……好难过,是我害妳失去挚爱,必须强颜欢笑用一个又一个的男人来麻痹痛苦,忘记魏怀恩。我懂了,幸福,不是我想给就能给,而是妳要的那个男人才能给,能够使妳哭、使妳笑的人,就是妳的幸福。」

他停下来,抬头看我。「我心里一直觉得对妳有亏欠,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弥补……」

他这两年,一直抱着这么深的愧疚吗?想坦白,却又开不了口,那一定很不好受吧?

「那个……」我轻咳了下。「其实哦,你不用太自责啦,不管你有没有跟怀恩说那些话,我们最后都还是会分手。」

「怎么说?」他一脸狐疑,以为我在安慰他。开玩笑,我是那么善良的人吗?他要真的是害我分手的元凶,我第一个乱棒打死他,还安慰咧,没门儿!

「真的啊!怀恩不是那种你三言两语就能左右他想法的人,他很深思熟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们会分手,因素有很多,最主要是我们自己本身的问题,他必定是早做好这样的准备了,最多只能说,你那些话,让他更加确认他的决定是对的,这样而已。」

「是这样吗?」他松了一口气。「那你们……我是说现在,还有那个可能吗?」

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关心我,希望我过得好。

「对不起,旭尧,以前我很任性,对你的态度不是很好,但我心里其实很清楚你对我多好,我很高兴有你这个朋友,也很感谢你一直这么包容我,只是……」

「妳的心太满,容不下别的了,对不对?」他苦笑,替我说完。

「嗯。」我的心,一直都为怀恩保留着。

他吐了长长一口气。「没关系,妳开心就好。」

他张开手,给了我一个祝福式的拥抱,我感动地笑了,回他纯友谊的拥抱。

「要是他再惹妳哭,妳告诉我,我一定帮妳扁他。」他在我耳边,轻声地说。

「已经很多人这么说了,不差你一个。」我跩跩地回他。

「妳这家伙!」他敲了我的头一记。「好了,既然没事,那我要回去了,死会的女人,不值得我浪费宝贵光阴,省下时间搞不好还能多把几个辣妹。」

厚!这家伙!亏他刚才还那么感性,害我乱感动一把的,没几秒就原形毕露。

我挥苍蝇似的摆摆手。「去啦去啦,大门在那里,不送!」

他也还真的起身走人,经过玄关时,脚步停顿了一下,我随便瞄了一眼,整个人就傻住。

怀恩和他点头打了个招呼,擦身而过……

要命,他来多久了?会不会乱想啊?唉,我就说我的运气坏得匪夷所思吧?

「怀、怀……」惨了。怎么会结巴?我不必心虚啊!

小心观察他的表情,没太多变化。我思考着要怎么解释。「那个,怀恩……」

「三叔说他赶不回来,所以我就利用午休时间,买了点东西过来陪妳吃,是妳最爱的那家港式烧卖。」他取出塑料袋里的餐盒,抽出免洗筷递给我。「快吃,我等一下还要赶回去上班。」

他看起来……平静无波,声音淡淡浅浅的,好像没什么事的样子。不过很难讲,他一向都是把心事藏得很深的人,就像两年前,撞见我被郑旭尧又抱又亲,他也闷着没说。

我边吃,边偷觑他,被他逮个正着。他放下筷子,想了一下才说:「萱萱,我有事要跟妳说。」

「啊?」我差点被一口烧卖噎到。

他他他……不会是要说……不要啊,我们的关系才刚渐入佳境而已,这样判我死刑,我死不瞑目……

「可不可以不要说?」我苦着脸,好想学鸵鸟。

「不是妳脑子里想的那些东西。」他捧起我几乎要埋进餐盒里的脸,拇指擦去鼻尖沾到的汤渍。「我想了想,觉得还是跟妳说会比较好。我工作的地方……那个助理小妹,妳有印象吧?她……呃,对我有点超出同事的情谊。」

虽然我早就知道了,不过还是很意外他会告诉我。要在以前,他绝对不会在我面前提一个字。

「现在是怎样?炫耀哦?」我嘟囔。

「不要嘟嘴,我没有接受。以前,我会隐瞒妳是怕妳想太多,但是后来,让妳自己发现,反而想更多,那倒还不如一开始就说得明明白白,情况还不至于那么槽。我不想再重蹈覆辙。」

「……」什么嘛,瞧不起我,以为我现在还像以前那么不长进哦?人都会长大的好吗?

「妳说什么?」他侧耳,想捕捉我轻细的嘀咕声。

「我说,你去帮我打听一下她喜欢吃什么,改天我去探你的班,顺便贿赂一下她的嘴,对她好一点,让她连暗恋你都觉得有罪恶感。」

他奇异地望住我。

「干、干么啦!」他的眼神……看得我莫名害羞。

「妳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妳这件事吗?」

「我哪……」正要张口,某种相通的默契撞进心间。

他不要我们之间再有任何疑虑与猜忌,自己当然更不会去犯那样的错!所以,郑旭尧的事,他没多心,要我不必担虑。

我笑了。

他也笑了,伸手揉了揉我的发。「妳懂的,对不对?」

「嗯。」我用力点头,五指坚定地与他交握。

我相信,这一次不会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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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礼拜,我脚上的石膏回医院拆掉了,是怀恩带我去的,为了庆祝我摆脱「肢障人士」的行列,他陪着我东晃西晃,厮混了一整天,重新感受四肢灵活的美好。

就在我以为,我和怀恩的感情拨云见日、就要柳暗花明时,二技考试放榜了,不过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查榜看到结果时,差点当场口吐白沫。

基隆,居然是基隆!

不、不要吧?

上次是台湾尾还好,反正离高雄不远,但这次实在太夸张了,居然直冲台湾头!

这不就代表,我又得再次离开怀恩?

简直是平地一声雷,轰得我脑袋发昏。

呜呜呜!猪头猪头,我真是一只大猪头,一点填志愿的技巧都不懂,那时觉得无所谓,乱填一通,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啊,这下怎么办啦!

我窝在家里坐困愁城,没脸去见恩恩。

问题是,我不敢说,不代表他会不知道,不必任何人说,我的准考证号码他知道,身分证字号他也知道,随便上网查一下就行了。

完蛋了、完蛋了!他现在不晓得是什么心情?会不会很生气?很失望?很难过?还是……

我们才刚要重新开始而已,两年的爱情时差都还在调整当中,现在这一走,会有什么变量,我连想都不敢想!

失去他的这两年,日子过得浑浑噩噩,连我都无法回想自己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好不容易,又将回到他的怀抱,我说什么都不要再离开他!

我冲出家门,直奔他工作的地方,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在上班。

我到的时候,已经接近下班时间。

其中一个和我满熟的工读生朝我勾了勾手,我走过去,她压低了声音问我:「你们吵架啦?」

「咦?」我不解地回望她。

工读生指了指里面。「一整天好沉默,笑容不像笑容,心情差到谷底了。」

我蓦然领悟到,她指的是怀恩。

「我想,可能真的是我造的孽。」我苦笑,朝她指的方向走去。

他正低头看着整理到一半的药品发呆,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我轻轻地,上前环抱住他的腰,感觉到他轻轻震动了下,低喊出声:「萱萱?」

「嗯。」我把头埋在他背上。

「怎么了?」

「应该是你怎么了吧?」他在跟我装蒜耶!我就不信那么关心我每一件事的他,会不记得今天放榜,我赌他一大早就去查榜单了!

「我没事。」他回过头,用力抱紧我,又放开。「我会等妳。」

我摇头。「不要,你不要等我。」

他眼底浮现错愕。「妳——」

发现这句话有多容易让人解读错误,我赶紧补上一句:「我是说,我不要读了,所以你不用等我。」

他皱了皱眉。「不可以!我知道妳在想什么,但是该做的事就要去做,别像个孩子——」

「为什么不可以?从小到大,我就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抱负,人生中最了不起的抱负就是嫁给你,你明知道我把你看得比什么都还重要,还要我为了读书而舍不你,我真的办不到。」

他张口要说什么,我赶紧又打断,不让他有机会把训人的长篇大论说出口,不然我一定会兵败如山倒。

他一直都是我们之间比较理智的那一个,因为太清楚我孩子气重,容易率性而为,为了不让我后悔,他总是时时提醒自己把持住理智。

但是有时候,我真的情愿他感情用事一点,别那么理性。

「我明明不想读书,你硬要逼我去,这样对我就会比较好吗?去了北部,心思却留在这里,悬挂在你身上,我又哪来的心思读书?反正谁都知道我天生就不是那块读书的料,能混个二专就够了不起了,爸妈不会有意见的。」

「……」他一时不察,被我堵得找不到话反驳。

我再接再励,持续给他洗脑。「记得你去学校找我那天吗?」

他想了想,点头。「记得。」

「那天,回家的路上,室友问了我一个问题。她说,如果公车撞上山壁,我在快死之前,第一个想打电话给谁?」

他喉咙似乎一紧,说话声音有些哑。「那,妳怎么回答?」

「我没说。但是,我和她都知道那个人是谁,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妳又会告诉我什么?」他声音放柔了。

「我想,我会很遗憾没来得及告诉你,藏在心里的真心话。人生有太多的变数,我很怕这一刻没有把握住,下一刻就会成为遗憾了,所以怀恩,读不读书日后是否会后悔,我不敢断言,但是如果我现在离开你,我可以肯定我马上就会后悔。」

怀恩敛着眉,状似沉思。

他被我说服了没有?我没把握,倒是向来胸无大志,打混度日的自己,能够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来,连我都不敢相信。

他现在一定很挣扎,要理智的他配合我胡来,简直是为难他了。我乘胜追击,持续ㄋㄞ他。「好嘛好嘛,你就答应人家啦,你要真那么介意有个二专毕业的女朋友太丢脸,大不了我明年重考,这样总行了吧?我们已经分开两年了,现在要我再离开你两年,你干脆打死我算了!」

「……」他动了动嘴唇。

「什么?」

「……就算我打死妳,妳也不会去吧?」过了好久,他慢吞吞地吐出这句话。

我笑开了脸。「答对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话全让妳说光了。」

「恩恩、恩恩!你最好了!」得到他的同意,我开心地跳起来欢呼,搂着他的脖子又叫又笑,重重啄了下他的唇。

他将我搂了回来,重新印上唇办,深深地,亲吻我。

结束这个吻,他低头凝视我,笑容又再一次回到他脸上。

其实,他也万般不舍得让我走吧?看他刚刚都难过得笑不出来了,还ㄍㄧㄥ!

他松开手,由衣领内勾出一条红绳,顺着红绳往下看,我惊讶得张大眼。

他由红绳下的平安符内,拿出两枚戒指,将一枚套上我的指间。

「你……还留着?」那回激烈争执过后,扯落的平安符遗落在他那里,一直以为,早就不在了。

「从没想过要丢。」在我将另一枚戒指戴回他指问后,他取下平安符,挂回我的脖子。

我将平安符放进上衣里头,熨烫在最接近心口的地方,也感觉他留在上头的体热余温。

他将我搂进怀里。「萱萱,我知道妳藏在心里的真心话是什么。」

「咦?」他怎么会知道?

「妳出车祸那天,医生全告诉我了。」他补上这一句,我笑容立刻僵掉。

不会吧?

我、我那天简直像个疯婆子,乱吼乱叫的……

那时,我真的以为自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哭着说——

「恩恩,我死了以后,你一定要想念我,不可以把我忘记。」

「恩恩、恩恩,我还没告诉你,全世界我最爱的人就是你了……」

「恩恩、恩恩、恩恩,我好舍不得你,我不要死……」

「恩恩、恩恩、恩恩、恩恩,你在哪里,我要见你最后一面啦……」

我还揪着医生的领子,强迫他一定要帮我转告恩恩,不然我做鬼都会回去找他,每天晚上吓死他……

最离谱的是,在那种时刻,我居然还能一边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唱着:「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我只爱你,Youaremysuperstar……」

天!我怎会那么耍宝?

每回想一句,想捅自己一刀的念头就更强烈,我根本不想承认那个人是我!

「你……忘掉好不好?那个是医生在造谣生事,不管你听到什么,绝对绝对不是我说的……」这个疯婆子一定让他丢脸到了极点吧?呜呜,我的形象……

「妳知道,我在那一刻,听到了什么吗?」他勾起我的脸,一手贴上我的胸口。「我听到,妳埋在心底最深沉的心事,我才会有勇气,再一次拥抱妳。」

迎上他专注的视线,里头只有沉敛的极致温柔,没有一丝戏谑,我肯定他听到的,不会是那串丢人现眼的白痴话。

我笑了,迎上他的唇,深深吻住。

我知道,我的心在说什么,那句室友问我,而我不敢说出来的答案——

我想,我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告诉你:「亲爱的怀恩,我还是很爱你,对你的感情,从来就没有一刻放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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