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9(1 / 2)

那是一种沉重、窒息的感觉,恶作剧般重复地压缩。须句怀睁开了眼,汗沁额心。

阳光真实地穿射进来,照亮整个房间,他蹙眉眯眼,一偏头,看到依偎身边熟睡的人儿。黑暗中他总是孤单一人,四周空无一物,没有声音、没有温度,只有一双手,纤细青白,紧紧绕着、缠着,一双要把他拖入地狱的手!他环住朝颜的身体,下意识用她暖润的肤触驱走可怖的情景。

以为已经远离了,原来依然存在。这是第一次,在她的身边,他还会作这个梦。

她也不够可靠吗!还是心里的阴影真的太深!他默默端详她的睡容,她真的长大了,完完全全是成熟的模样,而且温顺、美丽,一如他的预期。她爱他……她是属于他的,无庸置疑。

须句怀眼色深浓,小心翼翼抚摸柔细的肌肤,那潮红淡褪的光泽,诉说昨夜甜蜜的占有。然而他轻微的动作还是撩醒了她,朝颜嘤咛一声,张开眼晴,看到他两颊本能地染上了红晕,但无一丝羞窘与尴尬,一切发生得如此自然。

"醒了?"他的声音一如昨晚呵护的温柔,令人心悸。她学他,将手放到他颊上,他反手复盖她的柔美,深深缠绵地一吻。

想起他曾经的狂袭,比起来,须句怀更适合这样的温柔,她不可自拔的心随之再陷落几分。

爱他,从初遇那一刻,就是注定的事了。身与心结合,更多的情愫衍生、明朗,缠绕住两人,比清晨的阳光还要温暖。

“朝颜,朝颜。”

她应声,然后发现须句怀只是反复念着,享受地咀嚼她的名字。

“感觉很有活力,谁取的?”

她甜甜一笑,"是温暖的院长,当年他是在围墙外的花丛里看到我,那天天亮得特别早,而且晴朗,他是出来浇花的,没想到却发现了我,听我比其他的孩子反常,不但不哭,被他抱起的时候还笑得十分开心。早晨的笑颜,他觉得再贴切不过了。”

他专注听着,能够了解,她的笑容确实有晨光花露的味道。她原该属于阳光的,和他不一样。

“看到那张老脸还笑得出来,你的确很反常。"

她眨眨眼,忍不住辩解,"其实院长不爱钱,只是孤儿院的经济压力太大,他很有爱心的。"

“我知道。”他点住她的唇。看他温和的表情,朝颜才明白须句怀在逗她。

她握住他的手腕,衷心地;"希望……我能带给你笑容。"

他给了她一个微笑。"你可以。"

"我说的是真正的笑。"

他的笑意消失了,别开脸,起身坐在床沿。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有一点点无奈。"有时候我真希望你的观察力不要这么敏锐,我不喜欢。"

朝颜知道须句怀讨厌和人谈论自己的心情,即使对象是她,那块禁地,似乎连他自己也不任意触碰,隔在一道道的锁后。她看着他的背影,由后环抱住他。"可是我从来都看不见你快乐的样子,从来没有。"那让她忍不住觉得心痛。

“我说过我没有快乐的理由。"他回头,睨着她。"你也很清楚的不是吗?有心思为我烦恼这些,不如多把精力放在公司的事情上。"

经他一提,她担忧地问:"董事会怎么办?还会顺利吗?”

他不回答,慎重地看她,心里有一个想法,拉她起身。"来。"

两人穿上晨褛,他带她走进书房,拿出一叠资料,装在黑色的纸袋里。

"帮我一个忙。”

朝颜看看那黑色纸袋,"这是什么?”

"证据。从多次盗用公款的明细,到买卖人头以及出卖公司商业机密等等,所有卜明达的犯罪证据,每一笔都够他吃上好几年的牢饭。"

“这——"

"这是备份,拿去送他。这次的董事会他肯定是起不了作用了,不过仍有几个同他一心的老家伙还留着,我不想多惹风波,看了这些东西,他会管好那几个人的。"

朝颜简直不敢相信,"监事已经住院了,这个时候还让他看到这些……"

"对,是不小的刺激,他可能会二度病发,甚至一命呜呼。"他的语气听不出任何在乎,"如果这样也是报应。"

他真狠心,完全不念旧情。

"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朝颜,我把这件事交给你。"

信任她,而这是考验吗?他明知道这很残忍。

"你会听我的话吧?"

她能拒绝吗?她若拒绝呢!当然,她会令他失望,而须句怀会亲自动手,那么他的身上将多添一条无情的罪……她不要!她全心全意凝望着他,看见他眼中对她的期待,伸出手。

"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

"很好。"须句怀笑了,也许是真正的笑。

她是他可靠的傀儡,任他操控。

"出去!"随着愤恨的巴掌声,资料散落了一地。

得到这种待遇,朝颜并不意外。这是卜钰蕾第一次动手打人,但她一点也没有客气,看着朝颜毫不抵抗地承受这一耳光,她心中更是狂乱。她现在是上流社会最大的笑话,而这全是拜夏朝颜所赐。

"你回去告诉怀……须句总裁,愿赌服输,我父亲是咎由自取,他也认了,现在只求能安心养病,请他高抬实手,放我们一马。"

朝颜将东西收治整齐,她的左脸颊痛得几乎发麻,语调却是异常平和,“只要监事配合,不扰乱董事会的运作,总裁也不会为难他的。"

"我们不会!我不会让爸爸这么做的。"她情绪激动地。她爱须句怀,太爱他了,即便到了这个地步,还是无法不为他设想。如此一心一意,却只换来他的利用而已。

"这样……最好。"

她瞪着朝颜,"你知道我现在最恨谁吗?"

"我。"想当然耳。

"哼。"卜钰蕾回头看了眼病房的门。"是我父亲,我一直以为他最疼我、最替我着想的,到头来利用我最彻底的人也是他!是他的自私害了我,如果不是他的野心;我们不会变成这样,我好恨……可是他毕竟是父亲,我本不能做选择。而你,你不过是过去的我而已。"

她的话让朝颜一楞。

"你现在得意,认为自己拥有了他是不是!"她凄清的笑意里有几分看透的同情。"你以为他会爱你吗!看看我,我认识须句怀二十多年了,付出了这么多,到头来呢!是一颗反制爸爸的棋子,用完了就被一脚踢开。我以为自已是特别的,以为他爱我,可是他根本就无法爱人,因为他太冷血了!"

"蕾姊。"

卜钰蕾已经预见了她的未来。"他现在也不过是在利用你而已。"

"我和你不一样。"朝颜,心里却蒙上一层阴影。

"你会比我幸运吗!”她断言,"怀不会爱你的,绝对不会,有一天……你会和我一样可怜。"

她的言语和神情,令人不安。

朝颜留下资料,转身离开了医院。

会吗!她和卜钰蕾一样?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脚步,瞪地上的影子,那是她,也是须句怀塑造的形体,她是他的人,他过一辈子都不放开她。

她相信他的话。

刚回到公司,就见她的秘书助理战战兢兢走过来,一副要被杀头的表情。

"特助,怎么办!方才有两个人说是总裁的亲戚,有要事找他,我一时疏忽就让警卫放行,可是总裁看到他们……脸色好可怕。"

"现在呢?"

她指指须句怀的办公室,"在里面,我恐怕是犯了大错。"

"我进去看看。"朝颜拍拍她,让她回到工作岗位上。

叩门走进,来客是一对男女,姚兴瑞和姚妙仪。

“哦,是你可爱的助理未婚妻,我看过报导了,表弟,恭喜。"姚兴瑞很快地说,眼睛斜看着朝颜。

同行的姚妙仪附和道:"你没有邀请我们,让妈妈很伤心呢。有空多来我家走走,她很想你……"她殷勤地笑着,想多吸引须句怀一些注意。"我也是。"

这些热络的谈话听起来一点也不觉得舒服。他们来做什么?朝颜无心看那两人,她只关心须句怀的反应。

他看她一眼,示意她到自己身边,然后才空出注意力看向姚家姐弟,"是想我的财产吧。"

¨怎么这么说——"

"好吧,你到底帮还是不帮!"公子哥模样的姚兴瑞没多少耐心,要他求须句怀已经够窝囊了,从刚刚到现在了一堆马屁话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若不是到了撑不下去的地步,他是不会来的。须句家的财产多得教人眼红,"借"一些给亲戚渡过难关也是人之常情,他自以为是地想,料定须句怀不好拒绝。

"多少!"他漫不经心地问。

姚兴瑞毫不客气的说了一个九位数字。

须句怀点点头,把玩着手上的钢笔。"有没有和钟女士商量过!"

"我妈?她当然知情。"钟芬就是知道自己的老脸没用了才要他们来,也许同辈比较好说话。

"那她真是太不了解我了。"须句怀的声音含讽,有一丝丝起伏。"一毛钱我都不可能借给你。"

"你……我的公司快倒了!"

"我知道,最多再撑两个月吧,也许更快。"

"你见死不救?"

"你们不是都须句家的人寡情绝义、六亲不认,的确是。"他面无表情地:"姚氏会垮的原因你自己清楚,我有何义务相救!适者生存,经营不善就要淘汰,这是市场定律。"

"须句怀,我可是你表哥!"

他终于皱眉,这是他最厌恶听到的话。"我没有亲戚。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否则我保证姚氏一定垮得更快。"

"你!"

他按了分机,"黄秘书,你现在可以做一件正确的工作了,送客!"

姚家姐弟狼狈地走了,偌大的办公室只有他与朝颜两个人。

"办好了?"

"是的。"

"你的脸怎么了?"

她连忙捂住左颊.转到他看不见的角度。"没有。"

须句怀起身,拉下她的手。"我已经注意到了。"他托着她下颚仔细查看微肿的淤红,那不可能是碰撞造成的。他眉头一缩,带她进旁边的休息室内,从冰箱拿出冰块,包在手巾里。

"其实这个……"

"别动。"他很轻很轻地敷上她的脸。

朝颜睁大眼看着他。

"疼不疼?"

她摇头。

须句怀握住她的后脑,让她靠着他的胸膛,没有再问,显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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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根本是自取其辱!"

"都怪你!那么急,借钱还摆公子哥的架子,难怪把须句怀惹火,自己搞砸的。"姚妙仪责备弟弟。

“我!你没听到他的话吗!他连一毛都不可能拿出来,存心看我们死,再低声下气也是白搭。"

"没试怎么知道。"

姚兴瑞一肚子火,"你试了吗!一见人家长得俊就两眼发直,也不想想他是谁,发什么花痴。"

"你敢说我,要不是你公司会败光?行嘛,玩工程玩到牌桌上,输了一屁股债,连我也被你拖下水!"

"不要说了!"姚妙仪日掷千金的消费也没他在牌桌上输得多,加上几项致命的失败投资都是由他坚持主导,姚兴瑞心虚地叫她住口。

姚妙仪收敛怒气,心里开始盘算新的算计。"我会再去找须句怀的。"

"那怎么成,他话都撂得那么绝了。"他可不想明天就看到公司倒闭,须句怀绝对有这个能耐。

"再惨也只有现在这样了,除了他,没人帮得了我们。”她拿起化妆盒修饰脸上精致的妆。

"有用吗?"

"你看我有没有用?"她给他一个斜眼,媚到极点。

透过车窗,姚兴瑞阴沉地瞪向须句集团。

卜氏父女离开了,几位背后不干净的职员也被迫黯然离职,彻底换血,而几天后的董事会议在须句怀的强势主导下,达成满意的结果。事先周密的布局使得这波震荡不仅未影响内外运作,反而更提高了部分投资信心,他要的棋,都乖乖走到指定位置。

须句集团,完全是须句怀一个人的王国。

"嗨!"

须句怀淡然一瞥,难得好心情特地出来用餐,马上就扫兴了。

“好巧呀,又见面了。"

"这是私人包厢。"

"这家餐厅的老板是我的好朋友,我特地拜托他让我进来的。"

他搁下餐巾,"他以后不用做我的生意了。"

"别这么说嘛。"姚妙仪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他的行踪,趁朝颜到化妆室的空档进来,老实说不光是为了姚家亟需的援助,她自己更想再会会须句怀。"你的助理未婚妻呢?”她明知故问。

“出去。"这不是回答,而是他的逐客令。

她大胆不理,艳丽的明眸随着身躯一步步向他靠近,盛满受他的吸引。第一眼看到他,她就觉得须句怀俊美得教人心悸,他的气质很冷,冷得有几分勾人的邪气,她一向喜欢这种调调。几年的变化,他不但更有魅力,眉宇间的气势也更冷厉刚强,是她见过最棒的男人了。"我只是过来打声招呼,不需要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吧!就算你不承认咱们的关系,事实还是事实,没法改变的。"

说起来也怪他们几个家族太没见识,把那些穿凿附会的蠢话当真,自己破坏了和须句家原就薄弱的感情,想不到这些年来老的死,小的不争气,弄得一个比一个颓败,只好涎着脸再来求人,真是报应。

不过姚妙仪有自信须句怀不会拒绝她的。瞧,他虽然给了她脸色看,却没真的坚持撵她走,还有他的眼睛甚至盯着她性感的低胸领口,男人!她得意地娇笑。

"你那个未婚妻呀,比起姓卜的女人是好多了,不过我看她也只是个孩子而已。"她坐到他身边,"听你是有计划地培养她?"

他往椅背一靠,看她的自动自发。

"外面都说她是你找来的玩偶,真的吗!这种没个性的娃娃有什么好玩的!"

"你听说的事情倒不少。

“我关心你!谁像你一样无情。"她顺势搭上他的肩膀,浑身上下展露熟艳的风韵。

须句怀垂眼,看她血腥的指尖。

"唉,你真的一点都不帮忙!"见他未露愠色,姚妙仪更进一步把头靠上,试探地问。"这么冷血,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太好吧!"

"你在威胁我?"

"我在求你给我们姚家指一条生路。我可是从不跟男人低头的,今天为你算是破例了,看在我妈是你亲阿姨的份上,过去有不对的我都在这里赔罪了。怎样,你也破个例帮我们渡过难关吧?"她说尽好话。

"你的面子不够大。"

"你!"

"如果是这件事就不必谈了。"

姚妙仪咬咬唇,有些看恼,瞪着一脸冷酷的须句怀。天,这么近距离,他的清俊更是迷人,她不禁心颤。"那……如果是别的事呢?"

他深逮的眼晴看她,看到她暖昧的神色。

"你那个小未婚妻什么都不懂吧?"

"你要说什么?"

她微笑,"少来了,我想说什么你会不知道!她一定不好玩,那么嫩.只有涩味而已,满足不了你的,你另外还有其他红粉知己对不对!以你的条件,多得是女人为你疯狂。"她更倾近他的脸庞,"就连我,都禁不住动心……"

酒红色的唇膏几乎与他相印,画面十分挑逗。

须句怀动也不动,"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说的是真心话,我一直都好喜欢你。"她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抱我比抱那小鬼有意思多了。"在她看来朝颜清丽的外表就像小孩子,根本比不上她。

“你连自己的表弟也敢勾引?"

"哟,现在就承认是我表弟了?”她扬眉娇笑,陶醉地欣赏他的冠玉之貌。"你俊得让人无力抗拒。"一般男人都抵挡不住这等诱惑的。

须句怀任姚妙仪亲近,手往她的腰肢上移,摸到丰满的胸口,她露出笑容想要亲他,突然,他用力一推,姚妙仪冷不防摔到地上,跌了个可笑的姿势。

"哎哟!"她花容变色,简直不敢相信。

“婊子。”须句怀冷漠地低嗤。

“你——"他居然敢这么对她!

"给我滚远一点。"

姚妙仪爬起来.羞愤交加,她恶狠地讽刺道:"你敢骂我,你自己呢!哼,装什么清高,还不是婊子生的!"他的身体像被针孔了一下,森冷地瞪她,表情相当吓人。

就在姚妙仪以为自己要遭殃时,朝颜走了进来,她刚好听到后面这段话,错愕地楞住。

须句怀脸色晦暗,他不知道她站在那儿多久,听到了多姚妙仪松了口气,但心里仍十分不甘心,故意走到朝颜身边对她:"我可真佩服你,敢待在他身边,须句家的血和正常人不一样,跟着他们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你试试看吧,有一天死得很难看,可别怨我没警告你!"说完跺着脚离去。

同样的话,她也听钟芬过。朝颜望向须句怀,他也正看着她,并且摇头。

"什么都别问。"

照片上的人面容癯瘦,神态严肃,苍老的眼睛闪着犀利的光芒。他是须句智柏,叱咤一时的企业元老,江水东去如今只留在青耳石做的墓碑中。

朝颜双手合十跟着须句怀默祭,未几,她张开眼,墓园的风有些冷,他却文风不动,她静静注他被吹乱的额发。他有秘密。这几天她一直想着姚妙仪说过的话。他的家人,是造成他性情冷漠的原因吗?为什么他听到姚妙仪那么时,脸色铁青充满痛苦?

为什么不告诉她?

这座私人墓园埋葬着须句家的历代先人,他的父母应该也在这些安息的灵魂里吧,可是须句怀从来只有祭拜祖父的坟。朝颜悄悄离开他身边,往前方走去,在隐蔽的深处,她看到两座并立的石碑,直觉地靠近

"你走进来做什么?"有人拉住她。

"我……"

须句怀看了墓碑一眼,放开手。"该回去了。"他,转身。

“你双亲的墓呢?不祭拜吗?"她问。

他停了一下,头也不回。"今天是我爷爷的忌日。"

"可是你没有来拜过他们,是不是!"她忍不住。

"他们死的时候我人小,没有印象也没有感情。"

"他们……是怎么过世的!"

他有好几秒的沉默,然后看她。"我告诉过你了,什么都别问。"

"连我也不能说吗?”她以为他们之间没有隔阂,她关心他,才禁不住希望了解。

"收起你的好奇,已经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须句怀的神色如这天的天气一般阴暗,复着乌云。

朝颜噤口,但掩不住受伤的表情。

"别这样看我。"他拍拍她的面颊,看看天空,牵起她的手离开。

有人在此时走近墓园。 "候律师。"朝颜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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