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戏班(1 / 2)

我跟着老爸去菜地里挖蒜苗,他说晚上要炒花猪腊肉给我吃,也是,没有大蒜叶子的腊肉是没有灵魂的。

在孩提时候,我觉得乌泥湾好大啊,总感觉一天的时间都不够我走的,现在呢,我发现乌泥湾变小了,四面环山,只留一条狭窄的土路通向村口。我沿着乌泥湾的主路走了一圈,没半小时就走完了。这里已经没有多少人居住了,房子前面大都是杂草丛生。记事起,那些曾经给我桂花糖饼吃的爷爷奶奶,叔爷爷叔奶奶,已经全部离开了人世。二十年的光阴,足以让一代人相继离去。二十年的光阴,也足以让那些懵懂的少年相继离开,只剩下老爸老妈这代人还在苦苦守望。

这里有看得见的衰草,也有看不见的没落。

再过二十年,不知道这里又会是怎么样的光景。

曾经生龙活虎的老爸已经步履蹒跚。记忆中的老爸总是风风火火,那大嗓门吼一嗓子,估计整个乌泥湾的人都能听到。老爸还是附近有名的“艺术家”。那会流行草台班子的时候,他跟着班子走南闯北去演花鼓戏,有时候拉琴,有时候打鼓,人数不够的时候,还可以客串一把演员,当然,是那种只有一句台词的小兵,通常只需要喊一声“有”的那种龙套。除此之外,还可以帮武生旦角们整理衣裳,因为武生的服饰实在太复杂了,一层裹着一层,自己根本应付不过来,正好老爸能分得清。说白了,老爸就是一个打杂的万金油一样的人物。除了对戏服比较精通,其他也都是半吊子水平。

但是,半吊子水平阻止不了老爸的热爱。在这点上,我跟他有几许相像。他非常热爱花鼓戏,后来戏班子解散了,逢年过节的时候,他还会和几个伙伴组成一个节日庆典小分队,走街串户表演地花鼓,这种小分队通常只有两个演员,其他是敲锣打鼓伴奏的。演出的剧目也很简单,或者是大型花鼓戏里面的选段,比如《刘海砍樵》,《书房调叔》,《四郞探母》这些,还有一个剧目是老爸的最爱,那就是《张先生讨学钱》,一个人就可以表演,唱到“叫声陈大嫂快开门呐”的时候就告一段落。老爸闲来无事经常会在院子里扯开嗓子唱,老妈都听烦了,说李伏生你这个死鬼,能不能换首曲子来唱,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老爸从来都不会理会这些闲言碎语,他有他的坚持。

老爸和老妈的感情,怎么说呢,我觉得一直是不咸不淡的。他们通过相亲认识,一直是彼此的唯一吧,相伴一生,白头到老。年轻的时候也打过架,我记得清楚,老爸脾气一上来,就不管不顾的,会砸家里的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可砸的,通常是仅有的几个瓷碗。有时候还会找出杂物间的农药瓶子,一般情况下都会有邻居在场,大家也就着急忙慌地夺了去,他也就捡了一条命。我那时候觉得,老爸的命是邻居们给的。

我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老爸为什么会想到要喝农药。日子平淡无奇,五味杂陈,可是,哪一个农村人不是这样过的呢。记忆里印象最深的一次是老爸和对面屋子里的友和叔叔吵架,原因是友和叔叔家的牛没拴稳,闯进了我们家的水田里,那时候是夏天吧,记得大伙都穿着短袖,水田里的禾苗绿油油的一大片,这怎么能让没有了缰绳的老黄牛不爱呢。据说那天早上咱们家那丘五分地的禾苗基本被糟蹋完了。老爸见到这个情景的时候,七窍生烟,暴跳如雷,恨不得将老黄牛就地正法。这可是老爸计划着要上缴给国家的粮食啊,本来日子就过得紧巴巴的,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呢。

老爸随即就牵了友和叔家的牛去他家理论:“刘友和啊,你给我出来,你家这个挨千刀的,咱们家的禾苗全都完了。”

友和婶子闻声从灶屋里出来,她用围裙擦干了手上的水,赔着笑脸对老爸说:“伏生哥啊,这畜生也太不听话了,等谷子收割完,咱就赔你们家粮食哈。”

“赔粮食?赔多少?你个妇道人家在这里瞎嚷嚷啥,我刚去瞧了一眼,我也正在找牛呢,就跟在这牛屁股后面,伏生你这风风火火的,我也跟不上,叫你也没有回应,也没有说的那么严重,明天早上,沾上点儿露水,估计还能立起来不少,就是踩了一些,没吃多少的。”友和叔叔吸着旱烟,“叭哒叭哒”的间隙里将自家婆娘狠狠训了一顿。

友和婶子不说话了,赶忙进屋子里去烧水准备泡茶。来的都是客,她是一个贤惠的女人。

老爸哪里肯依,坚持要友和叔赔他三分地的粮食:“那里五分地,只赔三分,不过份吧,按亩产一千斤来算,三分地就是三百斤。这你得给我立个字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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