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戏班(2 / 2)

“你家谷子亩产一千斤?现在又兴搞大跃进啦,去年卷叶螟多,我家的五百斤都不到,再说了,上次你家的狗吃了我们家的鸡蛋我也没说什么呢,李伏生呐,乡里乡亲的,犯不着这么计较的。”友和叔还在吸着旱烟,他没有注意到老爸已经扭曲变形的脸。

对于老爸来说,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几个鸡蛋也在这里说事,鸡蛋不吃可以,但没有粮食可不行,那是好几百斤粮食啊,本来一家人就缺衣少食的,这样一来,无异于雪上加霜。

老爸不说话,指着友和叔的鼻子骂骂咧咧地走了。友和叔拴好了黄牛,对着它鼓胀起来的肚子狠狠地甩了一个巴掌:“让你不老实,叫你闯祸,赔,拿命赔啊,家里已经快揭不开锅咯。”

晌午过后,老爸提着一瓶子的的畏出现在友和叔家的堂屋里。堂屋是一个家最具庄严感的地方,正中央供奉着历代祖宗们的牌位。一般情况下,是不能够惊扰先人的。

可是老爸不管这些,他很直率地说不用吵了,就称两百斤粮食,现在拿走,要么开仓给粮食,要么,就死在你们家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估计友和叔家祖宗的遗像都要惊呆了。

友和婶子慌乱得像一只上窜下跳的猴子,她交待家里的友和叔先稳住老爸,自己跌跌撞撞地去喊人过来劝和。不一会,友和叔家里就挤满了人,就连小组长也来了。老爸打开盖子,瞬间屋子里弥漫着浓烈的农药味。在村民小组长的劝说下,一帮人去粮仓里称粮食,一帮人过来夺老爸的农药瓶子。

我透过友和叔家侧屋的门缝瞧见了这一切的发生,那个时候我正准备和刘心妍去河堤上玩泥巴。我们俩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自己的出现会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从那个时候起,老爸在我心目中变成了一个可怕的存在。但是我发现,没过一个月,友和婶又来我们家借犁,我爸也很爽快地给了她,好像啥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老妈说:“你爸就是个直性子,一根筋,有的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这么多年了,我摸透了他的性格,也不搭理他。不然家里不会安宁的。过日子嘛,总得和和气气的。”

这些年,老爸变了。他沉稳了许多,脾气也小了很多。用友和叔的话来说,他就算是一只老虎,到了一定的年纪,也该投降了。可是我知道,老爸骨子里的倔强,与生俱来的执拗,并没有缩减多少。这也给他悲剧的一生埋下了不幸的种子。

临近年关,许多在外务工的年轻后生相继回到了乌泥湾。然后就凑一桌子开始打跑胡子,或是麻将,也有斗地主的。总之,村子里的娱乐活动就是打牌。打牌也是技术活,特别是跑胡子,玩法多样,算法也是花样百出。我跟着他们玩了半天,把身上的几百块现金输了个精光,当他们说可以微信支付的时候,我起身离开了。有些事情,要懂得适可而止。况且,打跑胡子并不能给我带来快乐。当然,也许是我技术太菜了,如果赢钱,我可能会得到快乐。不然的话,哥哥为什么可以通宵泡在牌场里呢。

这天,哥哥李新春带着嫂子还有侄子李剑回家来了。他们开了一个五菱之光面包车,听得出来有些年头了,噪声很大,老远老爸就说孙子他们回来了,扔下手中的白菜就出门去接。我也跟着出得门去。

几年不见,哥哥老了许多,才四十几岁的年纪,已经开始凸顶了。身材也开始发福,厚重的棉衣也遮挡不了他的壮硕的身材。嫂子戴爱兰倒是精致许多,还烫了一个大大的波浪,染了栗子色,看上去比哥哥年轻不少。侄子李剑好多年没有见过了,看到我根本不认识,在他妈的提醒下怯怯地叫了一声“姑姑”。当年离开家的时候,侄儿李剑刚上幼儿园中班,现在算算,应该是上五年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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