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淀2(2 / 2)

叶祁一愣,也看向越宁,很养眼的一小姑娘,一张脸精致得像个洋娃娃,只是整个人看上去懒洋洋的,连眼神也是那种懵懵懂懂的淡漠,“开玩笑吧你?”

韩砚瞥了他一眼,“你在怀疑未来的世界首席心理学家的判断水平吗?”

叶祁立刻肃然起敬,“不敢。”

“那不就对了。”他扬嘴一笑,看着前面正在滔滔不绝的新生代表,眼神有些玩味。好久没有碰到这么多有趣的后辈了,不得不好好关爱关爱啊。

叶祁在一旁看着他诡异的笑容,越看越像只发春的老狐狸,恐怖——

S大最好的就是没有军训,对越宁这种懒人说简直是如获大赦,头一个月底就是学院祭,所以前三个星期都是准备期,所有人都在忙里忙外,颜小舟也不见了影子,就越宁一个人整天待在宿舍里——打游戏!

这网游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开个头人就鬼迷心窍地钻了进去,越宁倒不是喜欢PK升级,只是那服务器里有个特奇怪的家伙老喜欢跟她最对,什么任务都跑来跟她抢抢,什么关卡都喜欢拦一拦,摆明了想引她注意。

越宁也不想这么耗下去,直逼对方电脑问:“你是谁,想干吗?”

“你自己查,查到了我有奖励。”

这算什么,扑猎物呢,以为扔出点饵就能诱人上钩把人当动物似的耍得团团转?越宁偏不信邪,想这家伙既然存心找她不怕他再不来。关上电脑就出去透气去了。

另一端的学生办公大楼,韩砚对着叶祁笑笑,“我说吧,她没那么容易中招的。”激将法这玩意早百八年就不管用了。

此时,辅导员带着新的主席团进来了,其中就有颜小舟一个,韩砚站正了身子,摆出了前辈姿态,“各位好。”

颜小舟适当的一笑,伸手与之交握。

“学生委员会一共有四个人,除了我们两个,还有一个大二的女孩子,不常来,另一个去国外参加比赛,两月后回。”

他说的两个人颜小舟也是听说过的,一个市长的女儿,挂名的干部,没什么才能,另一个是全国跳水冠军,一等一的女中豪杰。

几个人相互熟悉着,顺带交代工作,突然叶祁指着电脑大叫:“韩砚,韩砚,她真给查出来了!”韩砚走过去,就看信息栏里挂着几个字,“心理系韩砚学长,你好。”然后就听“哔”的一声,电脑彻底黑屏,痕迹也被一洗而空。

韩砚皱起眉头,摸着下巴,不可能啊,怎么可能会猜到呢,要说也该是叶祁,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颜小舟收回目光,不经意地扫视了一下整个房间,然后走到饮水机旁倒了杯水,右手不动声色地掠过水桶后面那个隐秘的角落,然后自然地回到原处,“学长,还有什么事吗?”他不亢不卑地问。

韩砚摇了摇头,示意他们离开了。走下楼梯的时候,颜小舟才从荷包里拿出那样东西:透明微型窃听器。虽然不能随便进办公楼,但纯净水是从外面来的,只是她就没想过,换水桶的时候这东西很容易被人发现,要真穿帮了这可是刑事罪。

按下手机的绿键,颜小舟的语气有些不悦:“你搞什么,也太玩火了吧?”

越宁在那一头愣了一下,“关你什么事?”

“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居然带上怒意了。

越宁顿感稀奇,想他颜大少爷何时为什么事上过心发过火,这会儿居然化身暴龙冲她喷火,这也,这也——太荣幸了吧!“我错了。”赶紧收回爪子,生怕惹火那只蝎子,颜小舟什么人她不知道,要真把他惹火了就算同归于尽也要拉你垫背。

“知道错就好,别再搞些有的没的,拖我的后腿。”

靠!越宁当下在心里骂开了,早知道这小子还是为了他自个儿。

颜小舟听着她在那边哼哼,撇嘴笑笑,“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合作啊?”

“合作什么?”

蝎子尾巴扬起来了,“竞选学生委员会啊,你不会认为我光待在主席团就满足了吧?”

“关我什么事?”

“你不是很想去德国看世界杯吗,你很喜欢那罗马王子托蒂吧?”笑眯眯地引诱着,也不知当初是谁指着电视说不就一外国莽汉抢着十几块的破球吗,帅个屁——“怎么样,从小斗到大,好歹也合作一回试试,再说你也看不惯那几个所谓学长吧,都喜欢把人耍着玩。”说话的人不脸红,也不想平时最喜欢耍人玩的就是他自己。

激将法是对她不管用,可也要看是什么人在用啊,跟这丫头纠缠了十四年,她什么思维难道他不懂?

越宁在电话那头想了想,突然很认真地问了一句:“你确定这次不是在利用我吗?”

颜小舟怔了一下,“我什么时候利用过你?”

静静的呼吸声从另一面传来,仔细分辨着,竟还带着清脆的水滴声,难道她在哭?颜小舟心头一颤,操场的嘈杂声都被隔离开来,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这一部电话,和仿佛在身后不远处的忧伤吐吸。

“……你哪次没利用我?”她说,声音像是隐忍着伤感。

“我保证,以后都不会。”

以后都不会,那这次就会了?深吸了一口气,越宁说:“颜小舟,就算被你利用,我也认了。”说完就挂上电话,把刚才故意放倒的可乐瓶抚正。

我认了,多么真情实感啊,她越宁这辈子没说过这么假这么有感情的话了,你颜小舟尽管一边感动去吧。想着想着把头闷在被子里一阵狂笑,等笑完了,起身经过书桌,扫过窗子却发现楼下正站着一个人,望着这边,眼神是不同寻常的深邃。“咯噔”一下,心像被什么轧过了,明明熟悉了十四年的人,一下子就朦胧起来。

那一晚,越宁没睡好,因为,因为……宿舍里跑来两只老鼠!

从一楼到三楼,把这边的女生宿舍闹得鸡犬不宁。越宁有两大弱点,一是怕水,二是怕老……那个鼠,那毛茸茸的小东西,光是说起来都毛骨悚然。也不知是谁最后喊来学生会的,颜小舟他们到的时候,就看一群女生穿得飘飘然地站在夜色当中,个个都是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见帅哥到来,一波一波自动往这边挤,梨花带雨地讲述方才的动乱。

颜小看舟偏过头,就见越宁一个人蹲在旁边,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心里一紧,不知怎么地就被这画面给撼动了,因为这一刻的越宁看起来太孤独,孤独得好像全世界的孤寂都背在她一个人身上。

越宁没什么朋友,这点颜小舟是清楚的,颜路那小子占有欲特强把她当自己的所有物从小到大费尽心思赶走她身边一个又一个想要亲近的人,久而久之的,她也就忘了该怎么交朋友,除了颜路跟他,连可以说话的人都没几个。

越宁的家庭也是比较特别的,爸爸是《国家地理杂志》的记者,整天在国外写生;老妈是个明星,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敢有半点外露。散伙以后他们各奔东西,从小到大,身边惟一的能照顾自己的长辈也就是走马灯似不断变幻的保姆。

越宁是孤独的,且她的孤独永远是难以言喻的,她表面淡漠自尊心都比谁都强,就算你捅她一刀子她也会带血笑着绝不低头。

这时颜小舟走去,拍拍越宁的肩膀,她微抬起头,露出苍白的脸色,没心没肺地笑笑,额头上落下一滴冷汗,颜小舟只当她是吓的,靠近一步就想安慰。哪知步子还没站稳一个拳头就扫了过来,越宁绝不是什么跆拳道九段空手道十段,但单看那两下也错觉这是个练家子,小时候她爸随手教了她两招军用的防身术,就这么活学活用地用到现在。

颜小舟愤愤地按着下巴,“你干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两只老鼠是谁丢进来的,敢连累我,找死啊你。”看来是被老鼠吓得不轻,连声音都带着那么点杀气。好吧,必须承认越宁还有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太聪明,太聪明的女孩子总是不遭人疼的,尤其放到颜小舟这种人眼前,惟一的好处就是有利用价值,不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越宁的存在对他来说就像是定时炸弹,不可预计又太具威胁,无怪乎从小到大都忙着怎么把她整垮,直到后来才悟到那根本就是个爆笑的错误,对一个没有目标没有欲望的人,你怎么能整得垮?无欲则钢,那是世界的真理。所以最后他改变了主意。

颜小舟往后退了一步,古怪地打量了她一眼,一阵坏笑,“越宁,你看后面那是什么?”

越宁一惊,猛地跳起来往后一退,一个不留神就撞到某个人身上——或者说后面那个人根本就是刻意遇袭的。

越宁回过头,就看见韩砚那张极具卡通味道的娃娃脸。

“小姑娘这是被老鼠吓到了吧?”他问,声音永远是缓慢且有节奏的,就像电影里那FBI探员,直等着扑网抓你的漏洞。

“是啊,好大的老鼠……”越宁意有所指地打量了他一眼,惹得后面的叶祁一阵窃笑。说实话,这学校里没几个人不怕韩砚的,心理学的高才生啊,谁不怕几句话被他看穿?人都有弱点,谁都怕自己的弱点被人逮住,韩砚从很久以前就深知人性的弊端,掌握了这一点便能将人类这种动物把玩于鼓掌之中,殊不知并非全世界的人都可以用一个叫做心理学的东西来摸索和概括的,所以为什么说知识它既是翅膀也是脚镣,太自信了也是容易翻船的。

韩砚讪笑两声,看向她身后的颜小舟,“问题处理完了吗?”委员会的问题永远那么简单,不问原因不问经过,只管你到底有没完事可否走人。

颜小舟也不含糊,“生活部的同学已经解决了。”

“那你们两个这是在!谈!恋……”话没说完,越宁打了个喷嚏,“我也上去了。”

韩砚笑笑,看着她上了楼才走开,颜小舟走了两步,又调了回来,不一会儿,果然看见越宁又一个人跑下来了。

“怕啊?”颜小舟笑了笑。

“都是你害的。”她说。就算老鼠真抓走了,怎么说还有点心里阴影,她哪睡得着啊。

“怎么办,又不能带你到我那儿去睡,干脆陪我走走。”

越宁不做声,先一步往操场走去。

“冷不冷?”

“还行。”

“秋天快到了,晚上该多穿点。”

“我睡觉在呢,哪那么多精力啊。”

颜小舟笑了,“敢情你听到人喊就跑出来了啊?”

越宁一愣,听到人喊,这么说……从来就没有老鼠?“你收买了几个人演这场戏?”

“秘密。”

“干吗不凭实力赢过他们,非搞这些个小动作,就算下面再怎么骚乱也不一定会对上面影响多少啊?”越宁不解。

“一只蝴蝶扇扇翅膀,引起的就是几千里以外的风暴。”他笑道。

“有够步步为营的。”

“你怕啊?”

“怕什么?”

“怕我利用你,怕我背叛你。”颜小舟停下脚步,直直地看着她。

越宁怔了怔。

“那次你在电话里说的,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说什么?”

“你认了。”

“是。”假的。

颜小舟愣了一下,像是在思索些什么。

抬起头望望天,越宁琢磨着他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在笑来着。

转过身,颜小舟轻盈地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过头,在路灯下看着她,“其实我很高兴,一直以为你除了颜路什么人都不在乎,可是你说怕,证明你也有点儿在乎我是不是?”

是不是?

一个问号打在越宁身上,硬把她的心给扯进去,从来不觉得颜小舟会是脆弱的人,可这一刻,她却确确实实看到了他身上的脆弱,白脸上透着嫣红,眼里冒着光彩,少有的发自内心的欣喜,把周身的毒气都给掩去了,就剩下干干净净的喜悦,整个人在夜色里都阳光起来。

为什么要为这种事喜悦,难道以前就没有人在乎过他吗?

难道过去她真的表现得像是对他视而不见吗?

有生第一次越宁觉得愧疚,像是这一路走来错过了什么,在他们三个人一起长大的时候,在她亲近颜路的时候,是不是还有个人,也很需要温暖。

想完她就笑了,为这个念头感到滑稽而已,颜小舟是什么人,需要别人担心别人同情吗,她无缘无故地在这里犯什么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有什么东西,为了那一刻的想法,一点一点地沉淀下去。回头想捞起来,又什么都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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