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7(1 / 2)

越宁有三天没有去学校,颜小舟的情绪一天一天地阴翳下去,直到有一天走在路上的时候,没有人认得出这就是那个传说中温和有礼的大一准留学生。他就像是拿到了什么邪门迷笈,练到走火入魔,好好一武林正派修成了邪门歪道,让人望而叹之。

三天里韩砚也不在,学生委员会每天晃荡的就只剩叶好人和那只母老虎,再来就是那只无尾熊似单细胞洛米巴原虫张廷雨。看着软趴趴仆在沙发上的高颖,再看看坐一旁翘首等待的张廷雨,叶祁合上笔记本,突然就感到无聊,什么时候起,这里已经变得这么安静了呢?

“搞什么,人都跑哪儿去了?!”高大姐悲愤呐喊。

“小舟有三天没有找我了。”张廷雨叹了口气,拿出越宁交代她的“关于颜小舟最喜最怕的东西”,什么时候这些东西能够派上用场呢?

高颖不满地瞥了她一眼,“颜小舟是越宁的男朋友,你不会不知道吧?”她至今还不知道那件事是颜小舟搞出来的。

张廷雨似是觉得她无知,“那只是烟雾,越宁喜欢的人其实是韩砚。”

“什么?!”

高颖跳了起来,叶祁刚到嘴里的一口水给喷了出来。

“不用怀疑,这是越宁亲口告诉我的。”张廷雨继续说。

颜小舟呆呆地站在门口,东西掉在地上都没有察觉,“你……刚刚说什么?”声音像是从胸口轧出来,发酸,发疼。

张廷雨愣了两秒,才起身扑过去,“小舟,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阴影猛地压下来,张廷雨发现自己的喉咙失去了呼吸的能力,张开眼,就看见颜小舟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抓着她的脖子,将她按在墙上。

高颖和叶祁也愣住了:“你干什么?有什么话放开她再说!”

颜小舟眯了眯眼睛,松开手,瞳仁里的寒光直逼张廷雨的眼睛,“她喜欢的人是韩砚,你确定她是这么跟你说的?”

“是……她亲口跟我说的……”张廷雨怔怔地扶着自己的脖子,整个人仿佛都傻了。

身体在颤抖,怒火像是即将喷驳的岩浆堵在喉咙,颜小舟背过身,沉默得令人害怕。高颖也懵了,她从没想过越宁会有这样的念头。她和韩砚,他们两个人……她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宾馆里认识越宁的时候,那时候韩砚也在,他对越宁是不同寻常的维护,一直以来没看过韩砚对人这样宽厚过,有次她笑他有恋妹情节,韩砚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我就是恋了,难道你嫉妒?

高颖一怔,脑子像是被道闪电划过,莫名地瞅了一下,空荡下来,又变得怅然若失。

三个人各怀心事地沉默着,叶祁走上前,打破了僵局,“你们不会真的认为是这样吧,这件事有误会,韩砚和越宁都不是这种人。”

“可是韩砚没有说他不喜欢越宁,而且他又一直没有女朋友……”高颖落魄地望着他,“如果不是这样,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这太奇怪了,一点也不像他啊……”

叶祁怔住了,离得最近,但他却一直认为自己从未真正懂过韩砚,他狡猾,他玩世不恭,他恶劣,他寂寞,只有看着他跟高颖打打闹闹的时候才觉得他也是个有弱点的普通人,甚至一度觉得高颖会是他最终的归宿,可是除此之外,谁又知道他心中到底藏着些什么?

颜小舟猛地往门外冲,张廷雨赶紧拦在门口,“你要去哪里?你不是最喜欢我吗,你不是不爱她吗,为什么还要去找她?你到底在想什么?!”

颜小舟冷冷地推开她的手,“我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你,是你自己硬要靠过来的。”

张廷雨睁大眼睛,“骗人,你是喜欢我的,你只能是我的,我为你做了这么多,这是你欠我的!”

颜小舟闭了闭眼睛,心里一阵刺痛,他想起不久前越宁跟他说的那句话,“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应当欠谁的,你情我愿,怨不得谁。”

“你!”张廷雨一巴掌要挥过去,却是被叶祁给拦下了。他看不惯这个素来自私自利的千金大小姐,可是他也不希望她输得太难看。

颜小舟看了叶祁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张廷雨脱力地跪到地上,那本笔记掉到一边,无限讽刺地对着她。

叶祁烦闷地抚了抚额头,走到外面接通了韩砚的私人号码。

☆☆☆

“叶祁啊,几天不见,想我了吧?”韩砚正坐在那辆骚包的宝马上,笑得渗水。

“你在哪里?”避开他的精神调戏,叶祁严肃地问。

“哎呀,你生气了?”

“这种时候你能不能别开玩笑。”

狐狸听这语气也收敛了,“什么事?你说吧。”

叶祁将刚才的经过讲了一遍,韩砚听完,竟出奇的一言不发。

“喂,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反驳?”韩砚望了望窗外,狐狸尾巴惬意地动荡着。

叶祁被这沉默搞怕了,失神吼道:“你到底在哪里?!”

“我啊……”他笑了笑,终于开口,“当然是跟越宁在一起。”说完,挂上电话,车已经开回了院子。

☆☆☆

“哇哈哈哈哈……动感光波!”

光屁股的小屁孩在屏幕上嚣张跋扈,越宁和颜路在一旁莫名奇妙。三天前韩砚把他们留在这里,自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回来就把他们看的高达换成蜡笔小新,一个人在那里笑个不停。

“这个人到底在抽什么疯?”颜路一脸恶寒。

越宁挑了挑眉,“谁知道,我想喝可乐。”

“哦。”颜路点点头,自然而然地就跑去拿。

支开他后,越宁关了DVD机,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你受什么打击了?”

韩砚擦了擦笑出了眼泪,坐起了身,半晌才说:“刚刚叶祁打电话来,问我是不是喜欢你,你说好不好笑?”

越宁愣了一下,偏过头,淡然道:“你喜欢的是……吧?”

要是这时有风,韩砚真想学漫画里一样说风太大,可是偏偏是在房里,离得又那么近,那个名字清楚的印在耳朵里,他失去了装聋作哑的权利,“被你看出来了啊……”他苦涩地笑了笑,往后一靠,“会不会觉得有点变态?”

“反正你本来就挺变态,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越宁波澜不惊地说。

韩砚挑了挑眉,“你还真是有够恶劣。”

“彼此彼此。”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笑得云淡风轻。

没有包容,不需要包容,只有理解,和信赖。

“你知不知道?其实我跟叶祁,还有高颖也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就跟你们三个人一样。”韩砚望着天花板,目光变得悠远,“我小时候挺幼稚的,总希望我们永远都在一起,一辈子都保持着小时候的模样,互相依赖,志同道合,永远那么年轻,没有杂质。那个时候我看柏拉图的书,内容很闷,但我喜欢那个名字,理想国,多美的梦想,要是人与人之间真有那么一个理想的国度,能让所有人不再疼痛,不再受伤,那有多好。可是事实上即使再亲近的人,也会让对方受伤……”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其实就是一场残酷美学,尽管你把他想得再完美,也抹煞不了里面的流血和伤痛,重要的人想要融在心里,守护着,想要占有,甚至想要摧毁,得不到,也不想别人得到,奋不顾身,不择手段。通往理想国的路容不下更多的人,有人得到幸福,就必定有人要伤心,正因为人类是不能独活的动物,当他眼里有另一个人的时候,一切就都不一样了。所谓梦想,也许只是一场华而不实的皮影戏罢了,可正因为追随这皮影,才使得人心向往美好,从而得到美好。

越宁沉吟半晌,好像突然间明白了自己一直迷惘的,恐惧的到底是什么。人与人的相遇,真的很不容易,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些什么呢?只不过欲望越强烈,感情越瑟缩,其实她跟韩砚一样,都是想要在别人的身上获得幸福的人。

“这么说,我们两个还都挺失败的。”

一个得不到,一个要不起,遇到感情,再聪明的人也会变得一塌糊涂。

韩砚一怔,看着越宁略显清冷的脸。

原来,她是真心喜欢颜小舟的。这一刻,他想。

☆☆☆

傍晚医生来给颜路做检查,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是他一直没有告诉越宁,这次到底是为什么和家里起冲突?越宁也没有问,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谁拨谁的伤口都还会痛。等越宁离开以后,韩砚走进颜路的房间。

颜路坐在床上,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地看着他,寂静的空气里有了几分寒意。

韩砚迟疑了一下,才缓缓开口:“你不是颜家的孩子吧?”

颜路的眉头微微一凝,点了点头。他也是刚刚才知道,颜桥善酒后吐真言,打他骂他。颜路总算知道多年前遭遇的虐待和长久来的冷漠到底是为了什么。

自己竟是死去的母亲和另一个陌生的男人所生的孩子,得到这个认知以后,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是终于解脱了,还是终于被抛弃了?

还好,自己不是一无所有。永远都不会一无所有。

因为越宁还在。韩砚望着这个看似脆弱实则坚韧的少年,感叹地一笑。这个孩子,一定是一开始就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理想国。

“那……你现在的母亲不是你的生母?”颜路的妈妈是颜桥善的是第二任妻子,可是韩砚到那里的医院查出生资料,以颜路的年龄来说,根本不可能是那时颜妻所生的孩子,倒是另一个人……他的生日和颜路母亲的生产日一模一样……

随着韩砚的疑问,颜路轻轻地点头。

这么说,颜小舟才是颜家的亲生孩子……韩砚怔住了。

☆☆☆

玻璃门“咯噔”一响,像是被什么击中了,越宁愣了一下,走向阳台,刚想开门,一声破碎的轰响在耳边绽开,巨大的压力把她推倒在地,铺天盖地的血腥直往鼻息里灌。

越宁睁开眼睛,颜小舟的脸就在眼前,用来砸门的手鲜血淋漓地按住她的肩膀,苍白的脸上眶着一双冰冷的眼睛。

这是什么情况?越宁愣了一下,强闯民居,意图不轨,杀人偿命,毁尸灭迹?!一瞬间越宁脑子转过无数个恐怖片片断,最后选择冷静地看着他,说:“你的血把我衣服弄脏了。”

颜小舟眯了眯瞳仁,狠狠地埋下头咬她的脖子,力道不重,还是咬破层皮。

“喂,你发什么疯?”越宁再不被吓到也就太迟钝了,弯起膝盖往他腹部踢去,颜小舟侧了侧身,闪到一边,仍旧坐在地上,冷冷地看着她。

越宁也赶紧起身,咬着嘴唇漠然地瞪了他一眼。这混蛋,亏他下得了手,整扇玻璃门都被他给敲破了。

“你喜欢韩砚?”颜小舟抬了抬嘴角,唇上竟印着鲜红的血渍。

越宁叹了口气,刚要站起来,被颜小舟给拉住了,“你要去哪里?!”不许走,这一次,绝不放手。

“你要想失血过多致死我倒不介意。”

他愣了一下,放开她。

越宁从柜子里拿出简便的医药箱,住了几天,这里她已经很熟了。闷声不响地把他的手包成猪蹄子,顺带打了个漂漂亮亮的蝴蝶结。颜小舟一直看着她,身上的阴气终于一点点地平静下来。越宁确实有一种能力,能让他汹涌暴戾,却又能叫人瞬间安宁。

看了看地上散乱的玻璃,越宁想一时也是收拾不清了,她把东西丢一边,坐到地上与他平视,“你有什么话先放一放,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颜小舟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像是有一辈子没有看到似的。这张脸,这双眼睛,这个身体,想要吞进肚子里,一滴血一块肉也不留下,只属于自己。

“可不可以不要用那么恐怖的眼神看着我?”越宁一脸黑线。

颜小舟拧了拧眉,倾身上前抱住她,越宁挣扎,他死死按住,“别推开我,求你……”

越宁打了个寒战,颜小舟大少爷什么时候也会用求这个字了,不会是假冒伪劣产品吧?

“你……”她刚想说什么,突然感到颈上一湿。

“我想你了……越宁,我想你了……”自骨头里呐喊而来的声音,仿佛是隐忍了一个亘古,压抑着踌躇不前,颜小舟像是跨越千年的勇士,万水千山来找自己恋人,多么的罗曼蒂克,可你以为越宁这样就感动了?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

她的声音更冷地从他耳边传过:“还这么喜欢演戏,你就不累吗?”

颜小舟睁大眼睛,怔怔地松手,清澈的泪痕还在脸上,此刻却变得格外滑稽可悲。他看着越宁漠然的眼神,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的眼睛里没有他,连一个角落的位置都没有。

由可悲至极变得可笑,颜小舟抽了口气,笑自己,这是他自找的,自取屈辱。他斜起嘴角,从衣服掏出一个吊坠,小巧精致的蓝色瓶子用香油泡着一颗智齿,“我们还没有分手,你不会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吧?”

越宁气得冒火,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这么无聊,“你想要怎样?”

颜小舟擦了擦脸,义正词言地宣布:“回到我身边。”

☆☆☆

人要幼稚起来那真的是没法救的,可越宁没想到他颜小舟居然也会有没救的一天,“你以为我是你的玩具,想要就要就利用就利用想扔就扔?”

“我不管,反正现在我爱你,你爱不爱我都得跟我在一起。”这厮知道没理可讲,居然耍起无赖来了。

这句话刚好被闻声而来的韩砚听见,大笑三声推门而至,看到地上的情形略略吃了一惊,“哟,好大的排场!”

颜小舟站起来,越宁也起了身。韩砚微笑着走过来从身后抱住越宁,“学弟专程来找我家小宁有事吗?”

颜小舟握紧拳头,血从纱布里渗出来。

越宁想让他们别玩了,可看着颜小舟这样子偏偏又特别解气,所以也懒得做声。

韩砚煽情地亲了亲越宁的耳垂,“肚子饿了吗?”语气是暧昧的,纯属情人间的对话,挑衅十足地望着身前的人。

颜小舟阴翳地擦过越宁的身子,握了握她垂下的手,一言不发地走了。

越宁耸了耸肩膀:“便宜占够了吧?”

“嘿嘿,欺负他真好玩。”

“连我一起玩?”

韩砚笑着捏捏她的脸,“你更好玩。”

越宁打了个冷战,鸡皮疙瘩掉一地,“你还真博爱。”

韩砚挑眉,“这家伙这次看来不会放弃,你准备什么时候原谅他?”

“没这个打算。”越宁扬了扬嘴角。

“要不是了解你,有时候还真觉得你这人有点没心没肺。”

“开玩笑,又不是异型,没心没肺我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不过,看你对颜路那样,又挺人性的。”韩砚笑,然后表情认真起来,“越宁,有件事,我想你必须知道。”

☆☆☆

“你准备怎么办?”三更半夜的,越宁把颜路从床上拖起来,颜路愣了很久才清醒过来。不是颜家的孩子,亲生母亲也去世了,越宁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再也没有所谓容身之地了。 颜路说他不会再回去,再不回到那个家。反正书也念不好,不如出去打工,或者当演员,他外形好,以前走在路上很多经纪人给他递名片,再说了,有什么人比这只小狐狸更有演戏天赋。他说话的时候很平静,很轻松,释然得好像什么事也不曾发生,但决心却早早埋在了心里。没有埋怨,只有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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