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原来如此15(1 / 2)

瑞熹和崇德在那里合计。崇德抱着美好的愿望安慰道:“杨双林也不过是猜测嘛,情况可能不是想象的那个样子。”他是在安慰这像斗败的公牛的老头子。

瑞熹却有些相信他是进山当了土匪,这个儿子从小就不按套路出牌,他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很容易就破坏规则的人。道德在他心中,不过就是遮羞布而已,想用的时候用一用,不想用的时候就弃之如弊履。总之,他的个性中充满不确定因素,是非观不那么界限分明,他的心中燃烧着矛盾的种子,各种机缘际遇之下就可能走上歪路邪路。

在矛盾中斟酌了许久,瑞熹拍板。崇德回去上班,崇义如果已经入了匪窝,崇德去也没用,师傅还等着崇德带錾子回去,不能耽误太久了。瑞熹只身前往恭水县城打探消息,民不知匪,官却知匪,找他们打听准没错。

瑞熹租了匹马,沿着去县城的官道疾驰而去。瑞熹有很多感慨,路还是那条路,但自己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人。想当年,自己意气风发,护卫着黎大人从县城回沙滩,路遇土匪侵袭。自己是一马当先,指挥着团练队伍,与土匪殊死搏斗,终于击退了土匪的攻击,保得了黎大人的周全。时过境迁,黎大人忧世伤生,英年早逝。而与自己并肩战斗的团练队伍中的战友,则在营盘顶惨案中,被长毛贼屠戮殆尽,儿子崇桦和媳妇也在那一场惨案中罹难,要不是一些机缘巧合,自己当初也命丧营盘顶。瑞熹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思绪,随着这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又纷飞了起来。如果说现在的生活是苦,那时的生活就只能用惨来形容,虽然太苦了也惨,但太惨了,却是实实在在的悲剧。

恭水县城在洛安江的上游,在这里水量不大,地势异常平坦,万亩大坝跟着洛安江蜿蜒前行。在这里,洛安江被纵横的沟壑分解到千千万万的良田中,它从没有过奔腾咆哮的姿态,一座又一座拦河坝,把洛安江蓄积成一个又一个大湖泊,那样谦恭地造福万千百姓,因此人们亲切地称之为恭水。有了洛安江,恭水县城就是一个富饶的鱼米之乡,赛似小江南。瑞熹路过洗马滩,用河水帮马洗了洗溅起来的满身尘土,把马牵到走马坝租了个临时拴马的地方,雇人帮着照料马匹。就径直往城里走。恭水县城作为统治恭水几百年土司的根据地,城墙修得极为厚实。由青砖彻成,五六米高,有东西南北四道门。瑞熹从东门进入,他首先要看的,是有没有发榜。以前是官府,现在是军阀政府,喜欢在城门处开辟一个张贴栏,把重要的消息公布出来,大清朝的时候叫发皇榜,现在民国了,叫安民告示。瑞熹并没有在这发榜处看到剿匪的信息,他继续往内城走。瑞熹第一天几乎是逛遍了全城,啥消息也没打听到,第二天想到县署去问问,但又怕问露馅了,犹豫不决。瑞熹又千万种想法,有一种内心里面最深的悸动,内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就算崇义当了土匪,也还是他瑞熹的儿子,他决计不会大义灭亲引官军去剿灭自己的儿子,他也不愿县署的人知道了自己的儿子在当土匪,否则,他们利用自己来剿灭崇义,那相当于用自己的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不,绝不这样!

思来想去,瑞熹还是决定自己多观察观察。人多嘴杂的地方非茶馆莫属,瑞熹找了最大的悦来茶馆坐下,装着很悠闲地喝茶的样子,实则在听有没有关于土匪的消息。非常遗憾,所有的人都没能说出点什么,瑞熹非常失望,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大街上骚动起来,很多人边跑边尖叫。瑞熹注意到,茶馆里的人并没有太大惊慌,茶馆老板也指挥伙计,淡定地把茶馆的大门关上。

“掌柜的,这是什么情况?”瑞熹很好奇地问道。

“没啥情况,猴子兵和警察局打起来了!”

“猴子兵?他们在哪里?”瑞熹激动得几乎跳了起来,心也要跳出来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猴子兵已经猖狂到这种程度了么?警察局好歹是政府的,是保一方平安的呀。猴子兵也太胆大妄为了吧!瑞熹朝街上看过去,有两帮人正在打群架。瑞熹一眼就看穿了,这是些闹着玩的娃娃!瑞熹经历过真正的战斗,在死亡的边缘徘徊过,在他看来,眼前这些人都是在玩过家家。

“客官是从外地来的吧,我们早就习惯了,这猴子兵一天要是不跟警察局打两架,那一天算是白过啦。还好的是,他们都是赤手空拳打架,不用武器,不带工具,没有伤害性,相反很有观赏性,很好看!不过这闹起来,害得我们一天都没生意做,真是造孽啊。”

“猴子兵这样胆大妄为,不躲进山里,警察不抓他们啊?”

“你想哪里去了?为什么要剿灭猴子兵?谁敢剿灭猴子兵?”

“土匪都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这民国政府难道不为老百姓主持公道?”

“咳,客官理解错啦,这猴子兵可是正儿八经的政府军队,可不是啥土匪。”

“政府的军队怎么取这么个难听的名字,像土匪部队一样?”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恭水县的驻军司令叫侯志,大家都把他带的兵叫做猴子兵。他治军不严,士兵一手扛烟枪,一手扛步枪,尽干些欺男霸女烧杀抢掠的事,虽不是土匪,但在老百姓心中,和土匪也差不多了。”

“侯志,猴子?”瑞熹咂摸着念了一阵,想通了,侯志的兵,不就是猴子兵么?自己望文生义地把猴子兵当做土匪,是一个谬误。如果杨双林听到的信息没错,那就说明崇义不是参加了土匪,而是参加了官军——虽然这官军和土匪名声也差不多。只要不是土匪就好,官军再像土匪,那也是官军,至少没有辱没祖宗。想到这里,瑞熹心里算是安心下来了。不过想想着猴子兵松散的纪律,甚至还不如当初的团练队伍,这是很没前途的。瑞熹站起来,望着茶馆外打架斗殴的双方,他希望能看到崇义。

说起来就这么巧,他希望看到崇义的时候,还真就看到了崇义!这时的崇义,正站在最高的台阶上,振臂高呼,大喊着让其他的猴子兵去冲击警察队的防线。瑞熹还看到崇义抡起拳头劈头盖脸就朝着一个警察的头上打去,对方的脸上很快就多出了血迹。瑞熹心里想到,这崇义还真下得了手呢,要是崇光,看到这样的场面,早就被吓坏了,躲得远远的。这崇义有些像年轻时的自己,勇猛无畏,猛打猛冲,但这样的个性,真就是最好的么?如果可能,瑞熹真希望崇义做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娶妻生子生生不息。瑞熹本来想着要不要出去制止崇义,或者是跟他说几句话,但他又很快摆了摆头,崇义加入猴子兵,看不到前途的,看他那冲锋陷阵的得意样子,看他在猴子兵中都被认为有义气得到认可的样子,他应该很享受自己现在的状态。由着他去吧,不是土匪就好。瑞熹有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自己奔着要把崇义找回家的,但现在却连面也不想见。自己明明对孩子要求是严格的,但现在又觉得由着他个性发展吧,他终归要找到自己的路。

瑞熹在结账的时候,摸到衣服口袋中的一封信,他很久以来都忘记了这封信。这封信还是在崇义离家出走前,瑞熹找姐夫古团长写给易权团长的推荐信,让崇义从军的,当时瑞熹的想法很简单,崇义太调皮,到部队里好歹有人管着,不至于走上邪路。他还没有带着信到县城里找易团长,崇义就在一场意外中一把火烧了房子,因心中惧怕而离家出走了。当瑞熹知道崇义已经阴差阳错了当兵以后,他虽然决定不跟崇义见面,但他担心崇义当土匪的心却是放了下来,他决定再帮崇义一把。当他把姐夫写的信交给易权团长的时候,易团长非常客气地招呼了瑞熹。那种尊敬不一定发自内心,但一定表现得非常庄重。瑞熹当时并不知道,为什么姐夫退隐那么多年了,这些位高权重的军官仍然对他尊敬有加,直到王军长去世,瑞熹才知道姐夫作为王军长的老师、老上级与包括易团长在内的军人所具有的师生情谊。

在瑞熹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此时,崇义正和一帮猴子兵在酒馆里猜拳喝酒。

“两弟兄,实在好,五魁首,牛拉拉,八匹马儿跑,酒在杯杯头!”

“你输了,喝,快喝!”

“不要像个婆娘一样,是男人就马上喝!”

“你喝,先喝了再和我说话!”

“你真是酸不啦叽的,比酸菜还酸!”

“少了少了,只喝这么一点,太少啦,要来就整个小钢炮!”

“小钢炮就小钢炮,谁怕谁?”

“嘿,那妞,怎么离老子那么远,过来!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真是的,老子这么帅!”

“拉倒吧,你帅?你是没见过我这样的帅哥吧?”

“你还是撒泡尿照照,你这都叫帅?”

“天啦,你他妈的混蛋,你怎么在包厢里撒尿了!还怎么吃饭,恶心死了!”

“你不是让我撒泡尿照照么!”

“操,就凭你这样骚的操作,你也配得上我们连的第一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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