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丧礼26(1 / 2)

气象更新,周而复始。洛安江的中游地带,又到了雨季,一阵富含水汽的云经过洛安江的上空,顿时就遮住了太阳,云层变得黑黢黢的,白天顿时就昏暗下来,犹如黑夜。一道闪电劈破了乌云,从厚厚黑黑的云层中探出头来,像一根根金线,捆绑着漫天的乌云,不让它们砸向地面。闪电过去很久,咔嚓声、轰隆声此起彼伏,那是被捆住了的天空发出的怒吼,也像是巨人无奈的哀号。雨下得又快又急,雨点落到泥土路上,把灰尘溅得飞了起来,形成一个个窝凼;落到树上,把树叶砸得上下跳跃,像在翩翩起舞;落到河面上,溅起一片片水珠,水雾弥漫在河面上,像释放出的烟幕。一朵乌云的水汽降完,持续了十几分钟的大暴雨过后,马上又雨过天晴,就像这场雨是小孩子打水仗嬉戏泼的水一样。在烈日与暴雨之间迅速的切换,毫无违和感,这就是天道规律,洛安江沿岸的人们早就习惯了。暴雨给两岸的青山带来了清新的气息,空气中泛着的泥土味道都被洗掉了,只剩下绿叶散发出的清香气息,怡人心脾。

“快看,巨龙喝水!”

不知是谁喊叫了一声,整个大面坡的人都朝着水游山的方向看过去。一条七彩巨龙,身披红橙黄绿蓝靛紫的七彩霞衣,映照在天空。它把整个身子露出来,头就好像伸进了洛安江里,尾巴则藏在天空中。

“快,拿上大扫桠,去打金勺子!”江世诚喊了起来,于是,大面坡每家每户的人,都扛着用斑竹枝丫扎成的大扫桠——没有大扫桠的就扛着棕树叶扎的扫帚——往洛安江边上跑去,崇光也不甘落后,他早就听说过巨龙喝水要用金勺子的传说,只要在它用金勺子舀水喝的时候击中它,它就会把金勺子丢下逃跑。于是,崇光迅速操起斜靠在屋檐坎上的大扫桠,跟着疯狂的人群到了河边,见到有彩色亮光的地方就开始挥舞着扫帚扫来扫去。大家都这样挥舞着,在对岸的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这群人跳着奇怪的舞蹈。打了很久,直到这七彩巨龙消失在天际,所有的人都还在地上低头找着,每个人都心怀着暴富的梦想,希望能找到一点值钱的东西。不过不管大家怎么努力地找,哪怕是掘地三尺,仍然没有找到传说中的金勺子,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失望,不过很快大家又开心起来,还没有一件事,能让大家这样齐心地做,还没有一个时节,能让大家放下手中的忙碌,欢乐地载歌载舞。

瑞熹没有参与,一方面是他身体不好,不去凑这样的热闹,人群疯狂起来,总有人动作大,到时候伤到自己就不好了,另一方面则是,他根本就不相信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对他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等人群都散去,他来到洛安江的河边,这里长满了水竹。这种竹子一般只能长到大拇指粗细,质地柔韧,中空,表面有灰色的粉尘。刚才的雨水已经被大太阳蒸发了,路面也干爽起来,一棵棵水竹变得更加圆润饱满。瑞熹专挑大而且老得发黄的水竹,一刀下去,留下斜斜的切口,竹子应声而断。瑞熹把竹子从缠绕的竹叶中拖出来,剃掉枝丫,留下主干。他砍了二三十根,估摸着应该够了,就把一根竹子划破,起掉竹篾,剩下十分柔韧的竹子表皮,绕砍下的这些竹子一周,再用手绞几圈,打个结,前、中、后绑了三次,这些竹子就乖巧地成了一捆。瑞熹稍微用劲,把这一捆竹子扛到了肩上,往家里走去。

瑞熹自从受伤后,就一直干不了重活,但这二三十斤的活,算是很轻的活了,他不能什么活都依靠崇光。在农村生活,挑一挑背一背都是常规的了,如果那些都做不了,那提个二三十斤总要做,不然就真的是废人了。他歇了好几肩,才到了家。他把水竹轻轻放下来,生怕磕坏了损伤了,坐在屋檐坎上就开始干活了。他一只手拿住水竹,另一只手握住齐刀,用齐刀靠近手柄的刀刃,垂直地放到水竹的表面上下刮动,水竹表面的青色或者黄色应声而掉,刮竹青那吱嘎吱嘎的声音异常刺耳,让人心里发毛,就像有千万根绒毛在心脏上拂动一样,让人异常不适。但瑞熹心中想着的却是自己孙子坐在人背篼里多么温馨,孩子是多么高兴多么满意,这让他觉得自己是多么幸福!霎时之间,所有的辛苦都变成了甜蜜。没错,瑞熹就是要用这些水竹,为自己即将出生的孙子编一个背篼。他把刮掉了表皮的水竹剖开,对着划开,再对折,直到划成小刀面条粗细的细丝,踢掉竹节,再一次把没刮干净的竹青刮掉,用刀将竹丝刮得光滑,确保没有倒钩或棱角,在他手中,每根竹丝都变成了光滑圆滚的丝线,像抛光机打磨过的一样。

接下来的几天,瑞熹都在做着同样的活,直到细竹丝足够用了,他才开始动手编织,十多天后,背篼已经编成型了,他用慈竹削出十多根长签子,从背篼底部顺着背篼往上钉,以便为背篼定型。随着把最后一根竹签钉下去,一个崭新的孩子背篼就编好了。这背篼是一个“ㄐ”字形,小孩子在下地走路前都可以装到里面背着走,把大人的手脚解放出来,孩子也很舒适,腿脚能在背篼你伸展,困了还可以趴着睡觉,实乃有小孩的家庭居家必备之用具。瑞熹看了看这个背篼,只需要再阴干一段时间就可以用了。他很满意,这是自己这么多年来编得最好的一个背篼,他在每一个环节,都想到孙子坐起来是不是舒适。用心用情,所以造型也最美观,任何一点不满意的地方他都会拆掉重做。

当他把编好的背篼给妻子汪氏看的时候,汪氏眨巴着她那干枯的眼神,皱起已经蜡黄了的脸,动了动那全身已接近风干了的躯干,露出欣慰的笑容,但随即,眼中闪现出两滴泪花。哀愁地说道:“崇光长大了,要当爸爸了,可惜,我可能见不到孙子了!”

“净瞎说,你不是好好的么?这两年不是都好好的么?别多想了,你会看着日子一天天好起来的!”

“是我拖累了你们,我要是不得病,还能干活,就能给崇义也讨个老婆,我们再开点荒,崇德也不用去当学徒,全家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大了就得为自己找食,我们又不能包他们一辈子。”

“崇德都还回来过个年,不知道崇义怎样了?”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