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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的间隙,她不断翻看冲浪团的宣传图片,想象她身穿比基尼在海水里翻腾的场面,不由得乐出声。

“别笑得太猖狂,我会嫉妒。”Martin 端着盒饭,坐到她身旁,“这是…打算休长假?”

“Martin,如果我和你说,昨天这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会辞职,你信吗?”

Martin 不予置评:“我是结果论者,过程不重要。怎么?辞职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黎想蹙着眉思考,“没想好,先休息休息。”

从记事以来,她从不敢有丝毫懈怠。强烈的负罪感淹没了她所有的渴望,鞭打着她一股脑儿朝前奔:学习 - 毕业 - 工作,目标明确且单一,无缝衔接地过渡到人生每个阶段。

“Gap 太久影响找工作。”

“我知道。”黎想食欲大开,大口啃着红烧大排,“可是真的累,我明天还得去看看心脏。”

“心脏真有毛病?”

“真有。”黎想锤锤胸口,“心悸。”

十分钟后,两个人又重新回到作战状态。

黎想还没来得及和家人、陈知临分享这一重磅消息,再等等,等她想到合适的措辞去应对他们:“接下来打算做什么”这样的问题。

她现下不想做任何计划,甚至想回江城躺两个月,做一个无所事事、只需要吃喝玩乐的全职女儿。

周四早上七点,医院走廊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大家盯着大屏幕上的叫号,呆滞地面无表情;偶有几个人探头探脑,见缝插针钻进诊室找医生看片子,转眼又被怒吼了出来。

黎想今日特意没有穿秋裤,板凳的凉意渗到身上,激起一股莫名的紧张。

“卫生棉条留在里面了?”

“嗯,我当天去林城的医院了。一家医生说在宫腔,取不出来;另一家医生说压根没有。”

老医生扶了扶眼镜,“脱裤子,我看看。”对方拿着窥阴器,操作半天:“什么都没有啊,你确定有医生说在宫腔?”

“嗯,确定。”

老医生面露狐疑,“奇怪。”她大笔一挥,“去二楼排队做个 b 超。”

又是一次漫长的排队。

末了,B 超结果显示什么都没有, 医生玩笑道:“工作压力太大,忙忘记了吧?”

“是吧...”,黎想彻底摸不着头脑,“真没有?”

“真没有。”医生滑动着鼠标,“回声均匀,无异常血流信号,无明显占位性病变。”

黎想彻底舒出一口气,放心了。

她攥着 b 超结果单,马不停蹄,又直奔心脏内科。她调出手机里的心电图记录,和医生详细描述症状:过去一个多月,她每天都会不定时心慌,心跳会飙至 120 甚至更高。每每心慌的时候,她需要找地方坐下停止一切活动,才能慢慢缓解。

医生抛来不经意的一瞥:“如果没有家族病史的话,大概率是压力反映到躯干;要么就是窦性心律不齐,做一个心跳监护。”

“行。”

“便携式的,做七天,方便我们收集完整数据。一旦有心慌的感觉就按一下中间按钮,不会影响你正常活动和性生活。唯一麻烦的是有可能皮肤会过敏...不太舒服,做吗?”

“做。”

待从医院出来,已近正午,黎想像是完成一项人生大事般轻松愉悦。

她一鼓作气,打了通电话给爸妈通报消息;意料之外的,二老无比赞成:“辞职是好事,那个破工作,我的天,忙得昏天暗地的。”

“我短期也许…不想找工作。”

“急着工作干什么?回家休息。”薛文倩敦促着,“我都快忘了还有个女儿了!”

黎想噘起嘴:“我爸呢?会不会怪我?”

“不会,他开心啊,正咧着大嘴笑。”

黎想此刻倾诉欲爆棚,一时半会舍不得挂电话。她感恩仍可以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无所顾忌地和父母抱怨那些不值一提、微不足道的烦恼,且每句话都能有最真心的回应。

“工作肯定能找到,时间问题。你怎么开心怎么来,家里这几年经济条件好了,不指望你累死累活养家。”

“可我爸还在拉货呢。”

薛文倩“切”一声:“他那是闲的。从年轻到现在,这几十年他跑农户家收果子都收出感情了。每年都要和这些人见见面,打麻将,叙叙旧。你以为他真的是为生计奔忙吗?”

黎想没有反驳,心里却门儿清:村里规矩多,黎康明没少受委屈。等好不容易采购到心仪的水果,他还要跟货主开回江城,昼夜兼程,得时刻提防地头蛇抢货或高速路上的小偷强盗。如果不是为了生活,他又何至于此。

“不聊了,店里马上上生意了。”薛文倩急匆匆挂了电话。

黎想耸耸鼻子,心中估算着存款能够她“挥霍”多久,以及下一步可能会有的打算。

宛如心灵感应般的,薛文倩转来两万块:【买点喜欢的,当今年的生日礼物。】

黎想:【妈,我不要...】

薛文倩:【那我瞎买了啊!金项链?金手镯?还是金戒指?】薛文倩接连发来好几张图片,金光闪闪,土味十足。

黎想乐不可支:【服了,我收。】

她心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甚至明显感知到心率逐渐变缓。她昂起下巴,狠狠嗅了嗅空气,原本堵塞的鼻孔陡然通了一侧,舒爽。

陈知临:【你辞职了?!】

黎想:【昂~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陈知临:【我马上登机,晚上见面再聊吧。】

第八章 没什么比睡觉更重要

黎想有忙季人的自觉,哪怕已经正式递交了辞职申请,依然兢兢业业在客户那干到七点,再和 Martin 一同赶回公司加班。

“怎么?确定要回公司?”

“昂~我说了,会站好最后一班岗。”

Martin 冷笑,眸光犀利:“我真不知该感激你还是恨你。”

高峰时期的地铁车厢挤满了人,大家扯着吊环,随着车身晃晃悠悠,一脸疲惫往家赶。黎想环顾周遭的死气沉沉,手肘拐了拐 Martin,玩笑道:“你知道一天什么时候最漫长吗?”

Martin 斜睨她:“什么?”

“就是上班一整天,一看时间:哇!晚上七点了。再一算,哦,还有六个小时才能关电脑。”

Martin 无力地扯唇:“不好笑,要不你还是回家吧…我看你戴的这玩意,有点吓人。”

车厢内闷热,黎想敞开了羽绒服。心跳监护器的乳白色胶贴从领口露出来一些,颇有点「生化人」的意味。她低头扫一眼,“没事,看着吓人而已。”

“到了。”Martin 强打起精神:“继续干活。”

两个人拖着步子并肩而行,望着将暗未暗的天空,打趣今晚的月亮不如上周的圆。他们穿过空旷的办公楼大堂,无心再调侃,默默揿下“6”键。

电梯上行,门一开,专属六楼的嘈杂扑鼻而来:键盘敲击声、teams 提示音、邮件提示,还有会议室传来的怒骂声;“生气”十足。

黎想刚坐定没多久,就有几个同事前来“问候” - 敲定她辞职的真实性、探寻背后的原因以及好奇之后的打算。

黎想将围巾当披肩用,巧妙遮住领口。她面上堆满笑,嘴里说的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她应付了一茬接一茬人群,重复了无数遍同一套话术,最后端起电脑,逃离八卦现场:“有个临时会议,先去忙了。”

小格子间的玻璃门隔绝了外界的聒噪,她终于得以静下心来,倒腾下午刚做到一半的底稿。

咚咚咚。

黎想撇过头,立马眉开眼笑:“等我一会,马上好。”再一瞥时间,竟然都快十一点了,“你怎么也这么晚?”

“等你啊。”

陈知临穿着黑色呢子大衣,衬得整个人愈发挺拔。他眉眼难掩疲态,视线在她领口绕了又绕,浓眉一拧:“胸口贴的是什么?”

“心跳监护器。”

“你怎么了?”

黎想抬起下巴,眼神示意:“待会再说。”

她和陈知临一前一后,快速穿越办公区,以免充当了加班人的深夜谈资。

上了车,陈知临一手转动方向盘,一手捏住她的,大拇指摩挲着她的虎口,“手怎么这么凉?你确定心脏没事?我妈认识几个医生...”

“没事。”黎想勾起食指,挠挠他掌心:“医生说了不影响性生活。”

陈知临抿紧唇,嗓音多了丝暗哑:“明白。”

“你…明白什么了?”黎想侧过身子,头枕着椅背,“我临时决定辞职的,不想打扰你出差,所以没提前和你说。”

“嗯。”

“我觉得这个决定是正确的,你说呢?”

“先不说这个。”

车在空旷的马路上一路奔驰,碾碎了月光和星辰。黎想有些累,索性闭目养神,再睁开眼时,车已经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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