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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我妈店里的菜这么好吃啊?又是外卖又是堂食的,吃不腻?”黎想起了坏心,想试着撕破他那层在长辈面前装腔作势的外皮。

陆安屿挑挑眉:“怎么会吃腻?希望阿姨这家店再开五十年,我保证天天来吃。”

薛文倩乐不可揭:“还五十年,我不得从坟墓爬出来给你做饭啊。”

“妈!”

“阿姨!”

两个人异口同声制止薛文倩的玩笑,都板起脸,神情严肃。

薛文倩觑见二人的反应,觉得新鲜,心领神会的:“好了,一句玩笑话,你俩至于吗?快回去吧,我得算账了。”

黎想转身朝外走,大幅度甩着胳膊放松。辞职一个多月,她肩膀和背部的酸胀缓解了许多,颈椎也没之前那般脆弱,头晕目眩的频率更是大幅度减少 - 果然工作才是万病之源。

这一整晚她输出太多内容,此刻心里竟莫名空落落的。她像是刚观赏完一场烟花秀,面对空中未散尽的寥寥烟雾,有些惆怅。她望着街道两侧逐渐暗下去的灯光,脑海里调动出时隔已久的画面:春夏秋冬,从童年到少女,再到二十出头的时光。

身后一阵跑步声传来,随之是一声急促的呼喊:“黎想。”

黎想没回头,对着空气回应:“干嘛?”

他跑到她身侧,减了步速,依旧有些喘:“顺路,一起走走。”

黎想目不斜视,“大晚上的,居然不送侄女回家?怎么做长辈的?”

“她赶着和朋友玩桌游去了。”

“没开车?”

“不喜欢,走路多健康。”

“我发现你现在越活越像个老年人了。”

陆安屿不置可否,哂笑着揉了揉眉心。

月光如银纱拢住二人,恶作剧般虚构出时光倒流的幻象。

周围再熟悉不过的景致似是一剂麻药,麻痹了黎想本该「保持距离」的神经。右手侧漆黑狭窄的巷道,忽明忽暗的路灯,又或是街角歇业许久的报刊亭 - 屋檐下还夹了几本蒙尘杂志;一切看上去都和数年前别无二致。

过去很多个夜晚,她也如今日这般,和陆安屿并肩走着;看两个人默契地迈出同一只脚,听彼此的脚步声逐渐同频。

下一秒,灯丝烧断,发出“炪”的声响;视线陡然黯淡,厚厚的外套摩擦出声,两个人同时朝外挪了一步。黎想如梦初醒,皱了皱眉,随即垂着眼,故意踩地砖的格子缝隙当游戏。

“你和沈确的生活够丰富啊。”陆安屿呼出一团热气,“天天接触的都什么人啊。”

黎想剜他一眼:“偷听别人说话不道德。”

“谁让你俩咋咋呼呼,声音那么大。”

黎想别过头,不经意嗅到空中飘来的香气,咽了咽口水 - 回家这么久,还来得及吃炸串呢。

“想吃?”

“吃不下了。”

“陪我吃点?我有点饿了。”他捕捉到黎想眼神里的疑惑,笑着解释:“侄女马上本科毕业,我一边忙着解答疑问,一边被迫听你和沈确聊天,没顾上吃饭。”他强调了“被迫”二字,不动声色将锅甩到黎想头上。

“饿死你得了。”这人怎么还是这么会狡辩呢。

黎想加快步速,目光却不自觉在炸串店里停留几秒,生意这么好...味道肯定不错。

“你上次无故冤枉我,还没和我道歉,请我吃一顿炸串吧。”

黎想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冤枉你什么了?”对视几秒后又认怂:“吃吃吃,我请。”

这家店是近两年新开的,黎想之前没来过。

陆安屿轻车熟路和老板颔首招呼,兀自拿了个铁盘,挑起冰柜里的串串。他哼着小曲,看上去心情不错,挑起串来更是毫不手软。

黎想明明吃了八分饱,却架不住肚子里馋虫作祟。她眼瞧盘子里的小山越堆越高:金丝鸡柳棒、蟹柳、年糕、香蕉和藕片。烦死了,这人怎么挑的都是她爱吃的。

她忿忿地掏出手机,又被陆安屿拦下:“我来。”

他不忘拿了两瓶冰红茶,兀自咕咕灌下好几口:“平时下班晚,吃饭也要到这个点,习惯了。”

黎想自然而然接过一瓶,随手抽几张纸巾,擦拭桌面上的油渍。她听见锅里噼里啪啦的油炸声,没一会便看到炸串裹满了酱汁,在她眼皮子底下冒热气,很像新鲜出浴的美人搔首弄姿,诱惑着:“快来吃我呀~”

陆安屿递上一串金丝鸡柳棒:“尝尝?他们家味道不错,我值夜班常点他们家外卖;不比大学城那家差。”

黎想撅起嘴,心里预估着胃的剩余容量:一串怎么够,至少也得吃三串,不,五串。

鸡柳棒外酥里嫩,配上鲜香的辣椒酱,好吃到黎想频频竖起大拇指。

陆安屿大概是真饿了,三两口搞定一串,再不时递给她一串;吃到最后,又一口气喝完整瓶冰红茶,将空瓶扔了个抛物线直进垃圾桶,“爽了。”

“当医生的不知道吃油炸食物不健康啊?”黎想抹抹嘴,亦心满意足。

“小时候培养的口味,戒不掉了。”他垂下眼睑,淡淡回应:“就是喜欢。”

两个人拾掇桌面的间隙,一只小柯基从店外跑进来,嘟嘟嘟直奔黎想腿边,一蹦一跳的,热情摇晃起圆溜溜的尾巴根。

黎想不自觉放软语调,弯下腰,手背在它头顶蹭了又蹭:“你主人呢?大晚上别乱跑,多危险。”

“店老板的狗。”陆安屿边解释,边“嘬嘬”两声吸引小柯基的注意。他爱不释手地抚遍它全身,趁其不备,径直将它抱到怀里:“又馋了?少吃点,你看你胖的。”

他语气温柔,时不时逼迫小柯基和他对视;笑意漾出眼眶,灼到了黎想的眼睛。

黎想不由得恍惚,思绪陡然被拽到不同时间节点;与此同时,眼前浮现出无数个陆安屿和查理在一起的画面。

回忆如走马灯般快闪,直至定格在最初的一刻。

自 03 年夏天从鲁城回来后,没多久,黎想便将陆安屿彻底抛诸脑后。

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之中,能吃能睡,快乐到没有烦恼;满脑子都是学校门口小卖部新进的零食、秋季运动会的参赛项目,以及市里一年一度的小学生英语话剧比赛。

她后来又听黎康明提过几次去外地进果子的事,内心蠢蠢欲动的小火苗瞬间被脑海残余的记忆浇灭:少折腾,外面世界太纷乱,还是家里最舒服。

也是在那几年,江城内各市、省重点初中开始试行全新内招计划:非学区户口所在地的学生可以自愿报名,参加统一考试,按总成绩排名择优录取。

黎想当时住在江城核心教育区域:省、市重点初中和高中。六年级的她毫无升学压力,每天早睡早起,周末雷打不动跳房子,玩老鹰捉小鸡;偶尔会去薛文倩店里当“门童”,蹭几句大人们的夸赞。

04 年春天的某一个周日,柳絮飘逸,阳光正好。

黎想难得没有赖床,嬉皮笑脸贴到薛文倩跟前求奖励:她刚凭借出色的口语杀出重围,成功拿到英语话剧的重要角色。

薛文倩正化着妆,来了兴趣:“什么话剧?”

今年学校敲定的参赛剧目是《盲人摸象》,为此还斥巨资定制了一头可以移动的木象。参演的一共六名演员:两名送象大使,四个盲人。

薛文倩噗嗤乐出声:“闭眼在台上演戏?别摔了。”

黎想闭着眼,抬起双臂,转而模仿起盲人走路的姿势。她得意洋洋:“老师说了,可以微微眯一条眼缝看路。而且我排第二个,手搭在人肩膀上,跟在后面就行!摔不了。”

“要什么奖励?”

黎想歪着脑袋,算了笔账:某歌手新出的卡带正版要 20 块,盗版 5 块就够。她眼珠子咕噜噜地转:“妈,我想要五块钱。”

“自己拿,多拿点。”

薛文倩在给零花钱这方面一贯大方,她认真遵循「富养女儿」的理念:该花就花,别浪费就行。

黎想从鼓囊囊的钱包里抽出一张十块的,晃了晃,“我拿好了哦。”

“再拿十块,排练的时候可以请同学喝汽水,吃炸串。”

“好。”

她小心翼翼叠起纸币,脚步跟随着薛文倩从洗手间到厨房再到客厅,视线不自觉飘到后院冒出绿芽的树上,心思一飘,很想去江边逛逛。

薛文倩看透她一般,“雨一连下了半个月,难得天晴,陪我去店里?”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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