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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呢,每一种生活都是围城。

城外的人永远都在翘首以盼,等待时机进到城内一探究竟,不然总惦记着,心里直痒痒。可城内的人往往会苦口婆心:别来,没你想象中那么好。

过来人的话通常只能作为参考,好的坏的,黎想都想自己体会。

她领悟过周末孤单一人绕着市中心从早走到晚,打发时间的寂寞;也体验过深夜发高烧到神志不清,摔倒在地,结果头上砸出包的疼痛;还领略过一旦预感又要犯颈椎病,忙乖乖躺到床上,等待晕眩来袭的无奈。

都没什么大不了的,都过去了。

“你呢?”

“就那样。”

“为什么一直让徐婉住你那?”

毫无铺垫的问题,陆安屿没有心理准备,脱口而出:“和你前脚刚分手,后脚把你表妹赶出去?不合适吧?”

“那至少也得收房租吧?”

“你是不是在申城呆傻了?”陆安屿笑笑,“人情上的来往,谈钱不就等于变相撵人吗?”

黎想眨巴着眼,质问道:“不然呢?一直吃哑巴亏?再被人倒打一耙?”

陆安屿懒得费力和她掰扯。他和黎想一样,一贯厌恶这些七拐八绕的关系网,却在工作之后时常被迫接受。而对于徐婉,他不算被迫,一切都是看黎想的面子,哪怕分手了,他也做不出撵人的事情。

“我不介意那几块钱。”

“我介意。”黎想盯着他,神情严肃:“我不想欠你。”

她还有一番大道理没有讲完:比如亲兄弟明算账,再亲近的关系也经不起金钱的考量。再比如帮忙需要适可而止,一开始徐婉说短期借住三个月,住了就住了。可她后期一直拖着不肯搬,那就需要签订一份租赁合同,从情面过渡到合约。

陆安屿却兀自琢磨出别的意思:不想欠他无非就是要撇清关系,光以后保持距离还不够,还得把以前的账也算得一清二楚。他面色转冷,一句话都没说,径直朝前走。

“徐婉快结婚了。”黎想没察觉出他的异样,自嘲般地笑笑:“我前几天见到她都没听她说,还是今天出门前听我爸说的。”

陆安屿目视前方,鼻腔嗤笑,语气冷冷清清:“以前为了这人,你和我吵过多少架?我是不是提醒过你很多次,不要犯傻,和她保持距离?”

不提倒好,提了陆安屿更是无名火蹭蹭直冒。薛文燕之前没少组局撮合他和徐婉,他一面顾及着是黎想家人,态度不能太冷淡;一面要听黎想的,暂时向长辈们隐瞒二人的关系 - 他们还没毕业,一旦被家里人发现同居,会很麻烦。简直两头为难。

他无数次直接或间接地点拨黎想:长点心眼,尤其别把谈恋爱的事情全告诉徐婉。

黎想可倒好,傻子一样,天天抱着手机秀恩爱,嘴上没把门。

徐婉更不是省油的灯,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明知道二人的关系,还在饭桌上配合着长辈们的打趣,私下也常发信息找他问东问西。

关系层层叠加,他话说重了说轻了都不合适。陆安屿始终得拿捏好分寸感,还不能和黎想抱怨吐槽,以免引起新一轮争吵。

黎想今日异常乖巧,老老实实挨训,心虚地解释:“我那会一直当她是亲妹妹,是家人。”

“那我当时还是你男朋友呢!算不上你家人吗?!”话音未落,陆安屿气急败坏地跺跺脚:“算了,我犯不着和你翻旧账。”

第三十七章 以后常回来

石板路凹凸不平,黎想穿着高跟短靴,脚底板生疼,还时常踩到松动的砖缝,好几次差点崴到脚腕;不得不放慢步速。

陆安屿察觉到身后脚步声渐小,回头见到她费力迈步的模样,心又软了软,折返到人跟前:“大过年的,我可不想为徐婉再和你吵架。”徐婉算老几啊?

“我为什么要因为她和你吵架?”黎想疑惑不解:这人什么脑回路?吵架上瘾?

陆安屿觑见她的神色,“走不动了?”

“脚疼。”

“为什么你总要穿不好走的鞋子出门?”

“为什么你看到我穿高跟鞋,还要拉着我逛街呢!”

陆安屿深呼口气,二话不说拉她到右手侧一家奶茶店坐下,点了杯热柠檬茶,“坐着。”

“你去哪?!”

“给你买双鞋!”陆安屿头也不回地朝商场的方向走,自动屏蔽了她吼出的三个字 - “不用了”。

黎想坐在那,双手捧着柠檬茶,喉咙干到冒烟,却撑到连一口都咽不下去。她鼻尖靠近杯盖口,热蒸汽混着柠檬的清香,熏得她暖乎乎的。

来老街打卡的多是学生模样的年轻人。

小情侣们手牵手,在每一处旧建筑前驻足,不厌其烦摆出各种姿势拍照打卡。对话总是千篇一律:「丑死了,重新照」 - 「你本来就长这样」;「你怎么拍的?双下巴都出来了!」-「你本来就有双下巴啊。」

黎想心里暗自嘲笑这些年轻男生的「求死欲」,再看女孩子们气咻咻跑远些,用力甩开对方的手,连锤了对方胸口好几拳都不解气。

她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情侣们的打打闹闹,想起以前和陆安屿在一起时也是这样,拿吵架当情趣。可她从不会为了拍照斗嘴 - 陆安屿摄影技术很好,好到他曾经总爱嚷着结婚时要兼任新郎和摄影,信不过别人的技术。

她在脑海中翻阅了些老照片,凭记忆将自己的身影安插到眼前的角角落落,不由自主地会心一笑。

一刻钟之后,陆安屿气喘吁吁跑回来,二话不说将鞋盒塞到她怀里:“换上。”他从口袋掏出一盒创可贴,一并放到鞋盒上,“哪疼贴哪。”

黎想昂起头,被阳光晒眯了眼:“谢谢。”

“别假客气。”他逆光站着,目光有些居高临下。他语气不够热络,却没了刚才拌嘴时的气焰。他不停调整呼吸 - 自重逢那日起堵在心头的郁结,随着每一次吸气被稀释些,再随着呼气释放一点,直至胸腔起伏逐渐恢复平静。

黎想皱皱鼻子,不明白这人怎么一会晴天一会多云。她换上新的帆布鞋,是她大学惯爱穿的款式,色彩和她今天的这身打扮还挺搭。

她跺跺脚,每一步都踏实舒适了许多。不适感骤减,她话头也密了起来,一个劲感叹:哇,这家店还在,那家店老板换人了,这家店之前是网吧怎么变成甜品屋了。

她一路嘴没歇着,吐出的字节在陆安屿耳道里横冲直撞,“多久没回来了?”

“每年都回来啊。”只是行程匆匆,没时间到处乱逛,也不会特意打卡这些老地方。

“那你怎么和领导视察一样?我是不是还得给你准备一段城建发展总结汇报?”

黎想忙笑着解释:“太久没细逛了,新鲜。”

“新鲜劲还没过呢。”陆安屿别开眼神,云淡风轻般的:“以后常回来。”

“尽量吧。”

风悠悠的,逐渐由寒转暖;黎想刚才话说到一半被打岔,这会又忍不住重新启唇。

其实她压根犯不着和陆安屿说这些家长里短的琐事,无奈心里实在憋闷,总担心薛文倩犯傻犯病,一心奉献,再被人倒打一耙。

她不清楚细节,也摸不清其中可能会有的坑,索性和陆安屿吐露个干净,问问他有什么看法。

要是换做从前,陆安屿定会不停打断黎想的倾诉,同时反问无数个问题;最后成功转移矛盾,搞不好俩人还要大吵一架。

而今日他一反常态,当了名极其合格的听众,只不时点头示意黎想继续说。

他其实从陆昌勇那听说过毛纺厂厂区开发的事情,多少知道些细节。

江城老城区可开发的地皮所剩不多,而毛纺厂这片区域之所以拖到现在才有动静:一是因为城西人口本不如别的区密集;二是坊间常流传「城西不如城东兴旺」,还夹杂了许多城市迷信鬼故事。加上火葬场旧址就在毛纺厂后门,人们心里多膈应着,商家更是有意无意地避开这块「是非之地」。

可当下,房价持续飙升,容不得人们继续挑三拣四。

火葬场怎么了?越烧越旺,以毒攻毒,辟邪。城西之前是清朝的刑场又怎么了?刽子手多正气,不怒自威,单站在那就能吓退小鬼们。

人们快速调整心态,铆足了劲要趁这波上车,住上老市区的房子。江城市政府为此也做了不少努力,正在和一中、二中接洽,计划打造一个全新的重点学区。

“回去直接跟阿姨说,不行。”

“理由呢?”

“你以后孩子要上户口,七中学区不如一中或二中。”陆安屿干脆利落地编了个理由,瞧见黎想呆愣的目光,“你户口还在江城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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