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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想被她盯得发毛,死鸭子嘴硬:“汪师傅老眼昏花。”

“是,他快瞎了,连大活人都看不清。不说了,我去洗澡。”

黎想顺势躺倒,心里毛毛躁躁的。

很多事一旦开了口子,便失去了控制。从前是,现在也是。

她年少时对未来的憧憬多于忐忑,很爱想当然。现在却走了另一个极端:消极情绪层出不穷,持续打压着情感 - 如果这次能和好如初的话,她再也经受不住绝交了。可漫漫岁月,变数那么多,谁能说得准呢?

她又陷进了「庸人自扰」的死循环,揪着那团思想包袱不肯撒手。她眼皮渐沉,任由思维混沌,逐渐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天已大亮。

黎想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醒盹的功夫瞥见对话框里一长串的「撤回消息」提醒。她皱皱鼻子,瞪着对方唯独没撤回的一条:【今天中午我想吃鱼香肉丝。】

她有些无语,一连编辑了好几条回复,又一一删除,【好。】

陆安屿撤回的信息像一株株狗尾巴草,撩得她一整早都心神难安。她不时打开对话框:凌晨一点、一点半、两点半...这家伙不睡觉吗?果然还是医生能熬夜。真烦人,发送了还撤回?吊人胃口呢!

薛文倩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边剥豌豆边敲敲她脑门:“也不用整天在店里守着,出去找朋友玩玩。”

黎想挽起衣袖,帮忙剥豆子,“大家都上班,没人陪我玩。”

“中介帮忙介绍了几个前台,过几天你帮我把把关。”

“好。”

薛文倩手速极快,没一会剥了小半篓子,“房产中介说最近看房的人很多,应该快租出去了。”

黎想顿了顿,“哦。”

“不租也行。如果真开分店的话,你肯定得住那边。反正空了这么久,不在乎这几个月,你自己想好。”

薛文倩点到为止:黎想做事一贯风风火火,面对重大决策时反而容易犹豫不决。她需要临门一脚的推力或刺激,否则只会一个劲逃避拖延。

“哦。我爸最近忙什么呢?”

有黎想在店里坐镇,黎康明来「薛记」的次数明显不如之前多。这几天更是早出晚归,彻底不见踪影。

“忙着和村子谈判吧,天天一堆破事。市场效益大不如前,我去年就和他说,不如撤股,他偏不听,这下好了,搞不好被政府一窝端,一分钱都捞不着。”薛文倩提及黎康明时总忍不住埋怨,神情难掩嫌弃;可碰上黎康明头疼脑热的时候,她又紧张得不行。

“妈,和同一个人相处几十年,是什么感觉啊?”黎想陷入沉思:“会腻吗?”

“我们那代人考虑得少,日子一天天过,不会想太久远的事情。”薛文倩笑笑:“你们年轻人不一样,见多识广,对风险的预测性更强。换做现在,你爸肯定娶不到老婆:工作不够稳定,脾气暴躁,爱抽烟、大男子主义。唯二的优点大概是:没啤酒肚,头发茂密。”

黎想乐不可揭:“我爸被你说得一无是处。”

“所以呀,不同年代的评判标准不一样。腻倒没觉得,这几十年,气和委屈没少受,但也没想过要换人。”

黎想拍拍手,晃了晃篓子:“剥完了,我去送外卖。”

薛文倩帮忙清点分量,核对清单:“以后和小陆说,想吃什么直说。别客气,也别再给钱了。”

“为什么不收钱?”黎想的「葛朗台」基因动了:“好歹能增加点营业额呢!”

“自家人还收钱?”

黎想两手一摊:“谁和他自家人?”

“我!”薛文倩逗趣:“改天我就收他当干儿子!”

“哈哈哈哈哈!行,他正好从小就想当我哥。”黎想调皮够了,挥挥手:“走了!”

她一路上回想着薛文倩的话,思绪放空,车速不如平常快。

她缓缓拐进停车场,一眼瞧见陆安屿站在那,穿着白大褂,目光聚拢在她会来的方向。她下意识莞尔一笑,不确定对方能不能看见,刚停稳车,便察觉到后视镜里的人影越来越近。

黎想解开安全带,“今天有汤,我帮你一起拎上去。”

“我没点汤啊?”

“我妈送的。”黎想无奈地摇摇头,“我都不敢开快,生怕洒了。”

陆安屿并没让她帮忙提,却也没拦着她一起上楼。他今日话不太多,步速也不快,喉咙有点哑,时不时还会别过头,咳两声。

“感冒了?”

“过敏吧。”陆安屿胡乱编了个理由,没敢提前一夜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折腾到清晨的事情。

黎想撇过头,打量他一番,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陆安屿被她看得无端紧张,始终目视前方。人在虚弱的时候容易胡思乱想,当时他坐在急诊室打点滴,编辑了好几条肉麻矫情的信息,发了又撤回,最后只能胡诌一条:想吃薛记的菜。

医院人多嘈杂,上楼梯时,他走在前面,两腿发软。黎想抬起头注视着他的背影,好几次想开口,又频频被其他人搅乱视线。算了,找机会再问。

办公室空无一人,陆安屿放下外卖,扯了张椅子:“急着回去吗?要不陪我吃点?”

“我吃了你怎么办?”

“我不饿。”

黎想毫不扭捏,笃定这家伙肯定憋了话要说。她捧着沉甸甸的饭盒,感叹薛文倩的私心,“真不吃?”她掀开盖子,故意扇了扇风,香味直往鼻孔里钻。

陆安屿现在闻不了这些味道,下意识后仰躲闪,喉咙微微发痒 - 有点恶心。

一名老医生背着手,踱步进来,张口就问:“小陆,你怎么还不回家休息?”

黎想顿住手,视线挪到陆安屿的面庞,再到他手背,捕捉到一小块淤青和针眼。

陆安屿摸摸鼻子:“吃完饭再回去。”

“你现在不能吃这些。”老医生直接板脸撵人:“快回家躺着去。”

陆安屿继续插科打诨:“我早上补录了几个病例。一看快到中午了,干脆吃完饭再走。”

“这饭不行,油太重了,回家吃点粥。”

黎想不自觉沦为局外人,不好当面多问,索性撕着嘴唇上的死皮,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陆安屿忙不迭摆手:“我不吃,回去了。”随即恳求地望向黎想:“送我回家?”

黎想压着火气,喉咙里咕哝一声,起身就走。陆安屿一面要保持医生的风度,一面要权衡她此刻的怒气值,并快速找出相应的对策,心里擂起了小鼓。

二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黎想终于肯正眼瞧他:“你怎么了?”

“昨晚点的猪脚饭估计有问题,送你回家之后不太舒服,上吐下泻,就回医院了。”

“为什么不和我说?”

“你睡觉呢。”

“为什么早上不回家休息?”

“我打完点滴快六点了,和主任请完假,觉得没什么力气,又躺了会。”陆安屿说话时有气无力,这会靠着椅背,不忘讨好地笑着。

黎想心里泛着说不出的滋味,气他隐瞒,又烦他这么大人了依旧照顾不好自己。

陆安屿挪正了姿势,一只手搭在前额,似是喃喃自语:“昨天晚上最难受的时候,我特别想你。”

黎想踩油门的脚力度稍重了些,“肉麻。”

他轻声笑笑:“你去申城面试是下周五,周末留在那玩吗?”

“嗯,周日回。”

“我到时候接你。”

“好。”

既然被戳破,陆安屿索性也不装了,一路上都在闭目养神,连下车都得人搀着。

黎想拿他没办法,送他上了楼,进门前犹豫了几秒。陆安屿拽着她胳膊进屋:“跟你说过,我现在一个人住。”

“那你怎么不搬呢?”

“我这人恋旧。”他轻飘飘抛出一句话,紧了紧手,径直朝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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