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85(1 / 1)

单晓燕回了A币,仍住康城。工作没有着落,她也不急着找。钟羽给她电话,她总说,不想待在A币,问她打算去哪里发展,她说还没想好。她其实想好了,只是觉得没必要跟钟羽说。

那一年的春天来得特别迟,到单晓燕决意去B市的时候,枝头才长出了鼓囊囊的新绿。钟羽给她饯行,就在康城旁边的一家川菜馆。钟羽问她是否跟孔书证联络上。单晓燕韩然道:"查114打总机,人家不给我转。"她又发牢骚,"他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官,摆什么谱啊。"""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直接闯呗。" "这么些天,他就没给你打电话吗?"单晓燕犹豫了一下,点头,又说:"我不喜欢待在这里,早就想走了,但是又怕走了,他再联络不上我。康城是我和他唯一的纽带……实话跟你说,我入狱的时候,他只看过我一次,是他离任去B市前。"单晓燕嘴角上扬,说不清是在笑还是嘲弄,"他说,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我说,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他说,让你受委屈了。我说,有何委屈可言?他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说,人生豪迈,大不了从头再来。你说我们好笑不好笑?我一直期待他来,但是他没有。我疯了一样给他写信,他淡淡回了几封就音信杳无。也许他并不想见我,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没对我动过心思,纯粹是我在自作多情。说不定呢,我见过他后也可能不再有感觉。我就是去给自己一个了断,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的感觉,很不好。"

单晓燕坐长途车去B币。A节与B市相距并不太远,但是因中间隔着一座山,交逼颇为不便,若为安全考虑,可以绕C城走国道去B币,若贪快,那么走盘山路的中巴也多的是。单晓燕访人心切,恨不得插翅飞去,便坐了中巴车。

一路有惊无险,顺利到达长途车站。这个时候,钟羽帮她搞到了孔季夏的电话。单晓燕立即兴冲冲地给孔季夏打过去,"我到B市了,害怕吗扩孔季夏听出是单晓燕,大吃一惊。沉吟片刻,说:"你等一下。我马上来。"单晓燕在狱中无数次想象过重逢,但是从没想象过有一种重逢是像她那样的。

有人走到她身边,说:"请问您是单晓燕吗?"单晓燕说:"你是谁?"来人道:"我是孔馆长的司机。"单晓燕盛楚眉,"他没来吗?" "他在车里等您。"单晓燕虽然有点不高兴,但是心里还在为他开解,他一定是不方便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她走近车的时候,孔季夏下车了,他没多大变化,还是一脸的清明。若说有点变化,就是往昔眼中的火焰熄得差不多了。少了这种灼烧的东西,他看起来慈眉善目 也有些老态了。

单晓燕不知道自己在他眼中如何,总而言之,她没有感觉到他的激动。单晓燕原是想蹦上去,抱住他,这一切自然而然成了泡影。她只有把自己那点小儿女的心思收起来,公事公办,"好久不见。" "是啊,两年了。"他请她进车。她钻进去。他跟司机嘱咐了一下,车子便开走了。她不知道他要把她安排去哪里,想怎么着应该是个招待所吧。但是车子七拐八拐后停到了一个小区。孔季夏说:"我家。正好吃饭。"单晓燕愕然。刚在车里,他们几乎没讲什么话,因为司机的存在。她不想讲狱中那些事,他也无意问。

待司机走后,单晓燕才道:"为什么?"孔季夏不看她恼怒的表情,淡然说:"认识一下内人。"单晓燕说:"你什么意思?"孔季夏说:"没什么意思,我跟她讲过你的事,她想见你。"单晓燕侧过身,感到他和她冰冷的距离。两年过去了,他不再是那个人,或许他从没做过她的什么人,一切都只来自她的想象。她想起茨威格那篇小说,我爱你与你无关。也许,保持尊严的方法就是如此。

"上去吧。"孔季夏先迈步"单晓燕说:"等一下。"孔季夏侧过身,他半身己在昏暗的楼道,目光俯视下来,"有点苍凉的东西。

单晓燕深吸口气,"我要回去了。" "既来之则安之。吃个饭吧。"单晓燕笑笑,"那你也听说过尽兴而去、兴尽而返的故事。我来是因为想来我走也是觉得该走了。"她深深凝望孔季夏,努力记住他每一个轮廓,每一个表情,然后忍住鼻腔的呜咽,说,"我就在这里跟你告个别。再见,我的爱人;再见,我的青春;再见,那些子虚乌有的时光。"她努力调皮地笑笑,结果比哭还难看,但是她庆幸自己没有哭。

单晓燕匆匆跑出去,孔季夏没有追。如果他追 就像事隔多年后,他在心里反反复复设想的 拦下她的脚步,按着自己的心意说一声:晓燕,我是为你好。因为爱你,所以才不想捆住你,让你没有希望地等。

如果是这样,单晓燕会停下脚步吧。会跟他吃顿饭,会住上一宿,那么此霉的悲剧也不会发生吧。

当然没有如果。孔季夏克制住了。官场几年,别的没学会,隐忍克制却学了个炉火纯青。他看着单晓燕消失,消失在柳荫曲径中,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单晓燕赶下午的中巴车回去。车子严重超载。按往常,神智清楚的情况下,她不会坐这么危险的车。但那日,她只想离去,只想早早回到家,只想一个人痛哭一场,于是,就这么坐了上去,就这么遭遇翻车事故,就这么失去了半条腿。

3

单晓燕病愈后被父母接至老家广州。

年底,钟羽将自考本科学历拿下,思付良久,决意丢下水利局的工作,去广州寻求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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