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6(1 / 2)

忽省过神来,发现小松在看我。带着一抹探究的笑意。我有些局促。低头看地面。却看到两个影子,一高一矮,倒在一起。更加不自在,遂抬起头,平视前方。

“有没有人说你挺特别的。”他说。

“什么?”我惊讶。

“没什么。”他又笑,“快中考了吧。”

嗯。我说。心一动,问:你是在市里念师范?

他点头,说,明年就毕业了。

“师范是怎样的?”我好奇。

“也是学校,只是里面的学生出来以后要做老师的。嗯,我们也要上课,要考试,校园比咱们的中学大好多,人也多,好多学生都是从别地方来的。市里的,外省的。”

“别的地方”对我而言是个空疏的概念,我从未出过我们的镇,然而“别的地方”也给我以想象,那是什么呢?我问,市里有什么跟咱们不一样的呢?

他说,那儿有大商店,我联想到镇里的供销社;他说,那儿有广场,我联想到镇政府前的那块种满花草的空地;他说人很多,我想象三月三赶集的盛况,再多也多不过那天吧。又看小松,个子已经很高了,很干净,如果我当年的词汇不是那么贫乏的话,我会把“玉树临风”这类滥词送给他。他怎么这么爱笑啊,那虚虚浮浮的笑意,浸润了月光,盈沛光洁,真想掬一把好好看看啊。

我心头浮满了一些感触,像一只船颠簸在风雨飘摇的水面上,一荡一荡的。

在我以前的印象中,他一直是父母与老师眼中的乖乖孩子,用功读书,然后朝着师长们认为最有前途的道路奔去,这不,他考上师范,在我们那,中考考师范的分数是最高的,其次才是重点高中。他拿到录取通知的那天,村委还敲锣打鼓了一阵,很是轰动,后妈去隔壁看了,回来时拿了一把糖,她把糖给我和弟弟,边絮絮说小松如何有出息,如何体面,如何知书达礼,我在旁边切猪食,甚是不耐,考上师范又有什么,以后做老师又有什么,也不见得能比人家卖猪肉的好多少,我把案板敲得咚咚响,后妈夺了我的刀,说,早晚刀要被我弄蛇了。后妈把我撇一边,轻轻使着刀子,仿佛刀子是她的亲人。后妈喜欢的人我一律不喜欢,连带着对小松也没什么好感觉。

然而现在与他谈笑风生,忽然生出一种很奇特的安谧的感觉,说不上来为什么,也许是晚上太安静了吧,使得我们的谈话很突兀;也许是月光太清亮了,使得天地很柔和。他忽然给我讲鬼故事——《绿牙齿》。最后眦着牙,说:看我的牙齿——我哇地大叫,他得意地大笑……

很快到琴芬阿姨家里。

琴芬阿姨是个赤脚医生,因为人好,无论老幼都亲切地唤她阿姨。她连忙捻亮灯,给小松擦拭伤口,消毒,缝线。我站在一旁,看针穿入,牙都眦起来了。小松似乎毫无痛楚,还开我玩笑,说,是我伤着哎,不是你,我看你都比我疼。又对琴芬阿姨说,小丛这姑娘人挺好,我不小心摔倒了,她倒非要送我过来。我妹妹有她懂事倒好。

我的脸微微红了。又隐隐有些不快,他似乎把我当成小孩了。

小松又说:对了,小叶跟小丛是同年吧。

小叶是琴芬阿姨的女儿,是我们班文艺委员,长得很漂亮,但也骄傲如公主,我不大喜欢她。

琴芬阿姨说读书不好,以后怕考不上学。 那倒也未必。小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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