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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桓摆了四个人的酒盏,用灵力将酒烘热,又将酒盏都斟满。这才抬头看岑寂:“不拿一杯?”

殷桓将自己那杯饮尽,便将桌上余下两杯尽数浇到了地上。他叹了口气:“怿桐和小应都干了,你还磨磨蹭蹭的,不太礼貌了啊。”

岑寂仰头饮尽杯中酒,开口道:“怎么突然来找我喝酒?”

殷桓笑笑:“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这倒是。”岑寂眼前有些模糊,他心说五感消退得真快,这就要瞎了。他还有心情笑:“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和他们一起喝酒了,你就熬吧。”

“倒也未必。”殷桓缓缓道:“下次要么是你跟我一起喝酒,要么是我们四个一起喝酒。”

岑寂昏昏沉沉问了句什么便栽倒在了桌上。

没一会儿,有几人陆陆续续从外面回来。

“你说你这是干什么呀,你出了什么事,北茫怎么办?”殷云度和岑丹溪已经将青囊长老请来了,长老进门后一边转圈踱步一边拍手:“而且就算能吊着他一条命,他这一身修为也回不来了,这……”

“我的两个徒弟没那么差劲,我已经把事全都交待过了,就算我真出了什么问题,他们两个也能把一切都打理好。”殷桓不为所动:“修为的事,日后再想办法。当务之急是先把命保住。”

青囊长老犟不过他,只能唉唉的叹气。

“爹。”殷云度道:“我们去外面护法。”

殷桓点头:“好。”

岑丹溪躬身作了一揖,才跟殷云度走出门去。

此术法比起平常的道法,隐隐还有些诅咒的意思在里面。于是更要谨慎小心。

雪下了一日一夜,两人也在外面守了一日一夜。

雀啼一声,惊破天晓。殷云度恍然察觉已经是次日了。

先步出门来的是青囊长老,殷云度匆忙上前问道:“长老,如何?”

“唉,唉,光吓都吓死了……”青囊长老满脸抗拒只想快走:“这次成了,可别有下次了,就算有下次也别来找我……我就一行医治病的老头子,这要是把自家宗主治死了我以后还干不干了……”

殷云度松了口气,跟在他身旁追了两步:“多谢长老,长老辛苦,长老慢走,我来送送您……”

“不必不必,真想谢我以后遇上这种事别来找我。”

将青囊长老送走,殷云度折回来就见殷桓已经到了廊下,正弯腰去捡昨日留在这里的伞。

“爹。”殷云度小跑两步过去:“你怎么样?”

“我?我好得很,养两日大概就没事了。”殷桓除了脸色白了些,没什么异常。他嘴角挂着笑,似乎心情好了不止一点:“我就说人不能一直倒霉,总算也让我走运一遭了。”

只是这样一来,殷桓便分了一半的寿元给岑寂。

“你们无事的时候,帮我留意一下怎么才能在保留寿元的同时解开这个同生术。我查遍了典籍也没能找到法子。”殷桓叹气,摇头:“分一半给他,我也还得再活几百年,太久了。”

殷云度心头一跳,总觉得殷桓没想什么好事:“长生不好吗?”

殷桓抬眼看他,笑了笑,答得模棱两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可能很好吧。”

殷云度心头不详的预感更甚:“那长生对爹来说,是蜜糖还是砒霜?”

“谁知道呢。”殷桓语焉不详的答了句,随后眼尖的瞥见了岑丹溪腰间的剑,微微睁大眸子,对岑丹溪道:“小岑啊,能给伯父看看你的剑吗?”

岑丹溪点头,将剑递给他。

殷桓拿手拂过剑身,这剑便化为了一柄洁白如玉的伞。

“呦。”殷桓看向殷云度:“你娘的?”

殷云度点头。

殷桓又问:“他居然没把这剑丢了?”

殷云度蹙眉:“为什么要丢了?”

“怿桐刚走的时候,我一开始是跑到汤谷去跟他打架,后来有段时间我怎么闹他都不肯来见我,我就给他写信。”殷桓乐呵呵道:“我在信里跟他说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他给我回水流云散各西东。”

“我给他写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他给我回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殷桓摇头:“那副绝情的样子,我以为他不会留和我有关的东西在身边。想着他的伞都不在了,我的扇子也没必要留了,于是后来你来北茫后,就把惊霜给了你。”

殷桓在伞身拍了两下,伞又成了剑。他将剑还给岑丹溪,笑笑:“现在它们两个在你们两个手里,倒是正合适。”

“雪停了啊。”殷桓看看天色,对殷云度道:“天气不错,没什么事就带小岑四处去玩玩吧,自己家中不必拘谨。我有事先走了,不用送。”

殷云度垂眸,看着别在腰间的扇子有些出神。

殷桓心里怎么想的其实不难猜。

虽然太具体的不清楚,但殷云度大致知道殷桓似乎原不该是这里的人,哪怕在这里生活了近百年,他也仍然不能习惯这里。

他不喜欢杀人,不喜欢争斗,不喜欢这个修为高低决定一切的世界。所有在修真界似乎稀疏平常的东西,在他眼里都是难以理解的,他格格不入。

他不想接受这些东西,但单凭一己之力又更改不了这个世界的规则,于是煎熬。

殷桓跟他说岑寂过得不好,而他自己又比岑寂好到哪里去了呢。

或许从前还有二三知己好友,还有心爱之人陪伴身侧。他们志同道合,少年人最不缺的就是勇气,于是他产生了些“或许早晚有一日我能改变这一切”的错觉。

这几个人的存在是他精神上的支柱,是他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没有被这个世界的规则抹除掉自我的证明。

朋友离去,爱人离去,他看着还存活于世的自己,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心是否还如从前了。

虽然整日都在笑,但一日一日的熬对他来说无疑是痛苦更多,从前苦苦撑着是因为徒弟还不能撑起大局,因为孩子还不能让他放心。

而如今谢见隐和凌朔一内一外能把北茫打理的很好,殷云度也不是从前那副莽莽撞撞的样子了。

于是他想回家了。

有太多事需要去那里确认一下了。

岑丹溪对于去哪里没什么意见, 他在意的事实在不多,也因此更多时候都显得木木的,似乎没什么情绪。

殷云度不喜欢看他这样, 便会在这时候来逗逗他,岑丹溪就回神了。

这次也是一样。

岑丹溪回过神来,挨得离殷云度更近了些:“我有些事,想和你说。”

殷云度抬手轻轻掐了把他的脸, 没忍住笑:“小脸绷得, 什么事啊这么认真。”

岑丹溪喜欢和他接触,并没有拉开他的手,而是继续道:“之前,我想起了一些事……”

他又卡住了, 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慢慢想,不急。”殷云度改成了托着他的侧脸,拇指缓缓蹭动抚摸:“我在听。”

岑丹溪歪歪头贴着他的手, 想了会儿,才道:“我不是第一次醒来了。”

说完, 他又抬起头,一双眸子望着殷云度:“不是,不是第一次遇见你了。”

殷云度微怔:“你也记起前世了吗?”

岑丹溪点头,又摇头:“我觉得, 我们说的应该不是同一件事。”

“我是说,在玄玑元年的时候,就遇见过你了。”岑丹溪道:“那个时候, 你叫奚宴清, 是虞州奚氏的公子。那个你,很爱哭, 听说旁人家有丧事也要跟着哭一哭。”

殷云度心头一颤,他确实有一魄叫这个名字。他每一魄都有单独的名字,从前只觉得那一魄就该叫这个名字,却从未细究过原因。

“我破壳之后变成小蛇缠在树枝上,被你看到,你一摸我是凉的,以为我死了,在路边一直哭。”岑丹溪顿了顿,才道:“你一直哭吵得我睡不着,我就抬头看了你一眼,你看我还能动以为我还有救,就把我捡走了。”

“可是……蛇本来就是凉的啊。”岑丹溪似乎有些无奈:“然后我就莫名其妙被你捡走养着了。那个你总是哭,总是哭,一直哭。我冬日里冬眠你就以为我死了,在我旁边大哭。我被你哭醒过来,缠到你手腕上告诉你我还没死。你今年知道了,明年还是继续哭。”

殷云度抽抽嘴角,觉得似乎是自己那一魄能干出来的事。不由得问:“后来呢?”

“后来,你和其他几个家族里玩得好的朋友成立了个组织。一开始只是几个人一起玩,后来人越聚越多,就起了个名字,叫修仙者互助同盟。”岑丹溪缓缓道:“简称仙盟。”

殷云度觉得有些荒谬,眼皮直跳:“我记得书册记载的仙盟第一任盟主虽然在任时间短,但名字留存下来了,叫奚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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