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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呕心沥血的结局,是那人一句“罪有应得”罢了。

“宿雪?”姜轻喊他,“你怎么皱眉了?是我给你垫的丝衾不舒服吗?”

他回过神来,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

“没有,”他嗓音有些滞涩,“我只是第一次听别人谈这些,有些感慨而已。”

“对哦,宿雪你之前不是修士。”云舟说,“话说回来,当初既然双方势均力敌,仙修险胜一筹——那如果险胜一筹的是北冥仙君为首的魔修呢?会不会现在仙修才是过街老鼠?”

云舟挠了挠头:“我这样说好像有点大逆不道……”

姜轻眯了眯眼睛:“确实有点大逆不道,但童言无忌,而且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云舟瞪大了眼睛:“童言无忌?谁是童?姜道友你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不能因为你是天地之灵就分了长幼吧!”

“嗯,也有理。”姜轻点头。

云舟:“……”

姜轻瞧向云尧:“云尧道友好生安静,怎么不多说点话?我瞧你也有些一见如故之意,还想同你结识结识呢。”

云尧:“我……”

“我师兄他一直都是这样,闷葫芦一个,”云舟抢话道,“不对啊姓姜的,你对宿雪也一见如故,对我师兄也一见如故,就我没有?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都说出来了,”姜轻悠悠道,“怎么会是无意的。”

云舟:“…………”

安无雪笑出了声。

马车倏地停了下来。

外头,谢折风仿若无悲无喜般道:“云剑门到了。”

云舟神情一顿,与云尧一道瞬间跳了出去。

安无雪慢悠悠的,等到姜轻下了车,他这才掀开帘子往外探出身。

云剑山门映入眼帘。

山门没什么特殊之处,从这里打眼往里看,只能瞧见阶梯入群山,周围平静宁和,完全看不出任何凶兆。

但只有他们一行人清楚,眼前的宁和,不过是凝固了两个月的幻境假象。

一只手朝他伸来。

安无雪:“……?”

他顺势看去,只见姜轻站在马车旁,伸出手打算扶他下来。

“姜道友,”谢折风持剑而立,视线压低,道,“叩门。”

姜轻说:“我只是看谢道友没有扶宿雪的打算,这才伸手,照顾一二。”

安无雪:“……”

他无声地自己跳下了车。

谢折风收回目光。

姜轻面露失望,转身,朝着云剑山门掐出法诀,发了一封北冥拜帖进去。

他作为当日拜访云剑门之人,身处局外,却算是半个幻境中人。

由他叩门,不会惊动整个幻境。

没过一刻,姜轻发出的拜帖便得到了回应。

是那句“贵客稍等片刻,吾等即刻便来”。

姜轻当时收到这句话便离开了。

现下,姜轻直接就着这句话,继续回道:“我为急事而来,等在此处,还望贵派速速开门。”

传话符咒再次飘进了云剑门。

云舟紧张地擦了擦额头,严肃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谢折风:“等。”

不多时,远处山门台阶之上,一个人影自上而下,朝着他们而来。

人影穿着一身蓝色云纹道袍,头发黑白相间,像是个有些上了年纪的修者。

云舟一见到人影便小声惊呼:“掌门!那是掌门!”

谢折风却说:“周围除了我们,没有生人之息。”

——来见他们的是个死人。

“谢道友,我们好像只猜到了一半,此地并不仅仅有幻境。”姜轻也盯着那朝他们靠近的云剑门掌门,“里面的人似乎是真的,凶手造了个幻境,在幻境里操控死人的身体,营造出云剑门还有人的假象。”

他看了一眼云舟云尧:“你们最好做好准备,你们‘掌门’可能只是个被别人控制的尸体。”

云舟抓着剑鞘的手抖了抖。

“畜生。”他说。

云尧冷着一张脸,无言。

安无雪平静地站在一旁。

他能看出来,谢折风肯定也看出来了。

云剑门里有大魔。

他们一旦踏入山门,幻境之后的云剑门,怕是完全和他们现在看到的云剑门完全不一样。

安无雪悄悄看了一眼四方。

一会谢折风必然要进云剑门的,现在是否是个好机会?

他若是借口自己修为不高留在门外,能否趁着这些人进去探查的时候一走了之呢……

“宿雪。”

安无雪一愣,发现喊他的人是谢折风。

他投去困惑的目光。

男人自法袍衣袖中,拿出了一个灵囊,将灵囊松开放于掌心之上朝他递出。

灵囊靠近安无雪的那一刻,哪怕里头的东西还未显露出来,他便感受到自己的神魂一阵温暖。

这里面是……

谢折风淡淡道:“养魂树精。”

姜轻、云舟和云尧的神情尽皆一顿。

云剑门掌门的身影越来越近了。

安无雪顿感不妙。

谢折风干什么?

他勉强道:“我听云舟说过,这是四海两界独一无二的珍宝。如此珍贵的灵物,谢道友怎么对着我打开?”

这人对他说:“养魂树精可照人生前死后,明辨死者怨气。”

“那这和我……”

“你把树精拿出来,照一照云剑掌门。但凡云剑掌门的尸体里残留着一丝神魂或是怨气,我们都可以看到一些当日之事的线索。”

安无雪垂下目光,没动。

他的双手藏于垂落的衣袍之下,指甲扣着掌心,指节逐渐因用力而发白。

养魂树精可照亡者生前死后。

这没什么。

可在场的“亡者”,不止云剑掌门一个。

为什么偏偏让他这个看上去修为最低的人来拿?

他是个本该在千年前烟消云散的孤魂,宿雪这具身体原本的魂魄也不知因何不见了,不论是身体还是魂魄,他都有太多说不清的东西了。

他不能碰养魂树精。

谢折风侧身伸手对着他,手中那装着养魂树精的灵囊横亘在他们两人当中。

“云剑掌门”眼看就要到他们面前了。

他稍稍低头,敛下神思,抬手将灵囊接入手中,做出伸手要拿出养魂树精的架势。

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动作一顿,镇定道:“此物还是太贵重了,我修为太低,拿在手中,怕一会出什么意外护不住树精。谢道友,既然是仙尊——”他刻意拉长了这两个字,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谢折风,“——给你的,我不敢乱动。”

谢折风没动。

这人看着安无雪端在手中的灵囊,俨然一副只等着安无雪拿出来的样子。

云舟急道:“谢道友,宿雪他只有辟谷期,不敢用很正常。你用不就行了?”

姜轻上前一步:“我来吧。”

谢折风瞥了一眼:“此物归属落月,姜道友与我落月峰无亲无故,不能交给你。”

云舟伸手:“那我来,我来总行了吧!”

谢折风抬手,春华剑在剑鞘内,横于云舟面前,挡住了他要拿出养魂树精的架势。

这是势必要安无雪亲手拿了。

可他绝不能拿。

安无雪僵在一旁。

就连那晚谢折风险些在霜海上再杀他一次,他都不曾如此惶然。

他不怕世人眼中的出寒剑尊,可他怕上一世自己眼中的师弟。

他一想到谢折风可能会在养魂树精的作用下看到当时狼狈的他,想到这人会知道他就是那个罪该万死的师兄,想到他又要以“安无雪”的身份面对谢折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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