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22(1 / 2)

九月新学期开学后,张三没有去学校住,自从八月他从学校搬出来,之后就再没去学校住过了。因为疫情的缘故,学校实行封闭式管理,进校得有辅导员批示的请假条。

开学第一周,学校安排了补考,辅导员通知张三进去参加考试,张三去到考场,看了看试卷,觉得也不是太难,最起码比《微波技术》简单一点,因为他这回背的公式比之前多了。张三考完《通信原理》,走出考场时心里嘀咕:妈的,这回可能得重修了。他已经做好了重修的准备,但这门课是下学期才学的,因此即便要重修也得等到下学期,那是很遥远的事情,并没有太影响他的心情。张三做事之前,总是会把事情想到最坏,如果最坏的结果他都能接受,就不怕了,他的心情因此总是很平静,因为往往事情不会是最坏的结果。后来考试的结果是64分,也就是通过了,不用再重修了。这个结果让他高兴了好几天。但假如他当时想的是:我这次一定会考过,如果结果没过,他就会伤心难过;就算是考过了,他也不会开心,因为他觉得这是预料中的事,有什么好开心的?所以张三经常感慨:我们很多人之所以不快乐,就是时常总把事情往好处想。

张三考完试从学校出来,清水已经在校门外等他了。张三见了清水,飞奔过去拥抱她,亲吻她的嘴,清水也不怕别人看见,跟他亲吻起来。这个场景多少是有些突兀的:因为张三是个光头,本来就很惹眼,而且站在校门口,门口有很多保卫看着,尽管保卫没把张三抓来打一顿,但张三还是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了一点点愤怒。他喜欢看他们愤怒却无可奈何的样子,谁让他们当时把他拦在外面不让进校,骂他一看就不是学生?

张三和清水亲完,就牵着手回他俩的住处了。回去路上张三对清水说道:“我之前在云南的和尚朋友给我发消息,问我要不要喝茶,他给我寄点普洱茶过来喝,你想喝不想?,想的话我就让他寄点过来。”

清水连连点头道:“想喝,我还没喝过普洱茶呢,这个肯定得品尝一下,普洱茶不是很贵吗,多少钱一斤?”

张三道:“不要钱,他每年都有很多别人送的普洱茶,根本喝不完。我当时在寺庙里天天泡茶喝,喝了一段时间,就不爱喝了。他也不咋爱喝,但他那里的都是正宗景迈山产的普洱茶。”

清水一脸惊讶,道:“那让他给我们寄一点过来,我想喝。你是咋认识他的,我很好奇,正好你再给我讲讲你在寺庙里的所见所闻。”

“好,我一会儿给他发个地址,让他给我寄点普洱茶过来。我认识他是休学第一年的时候,我去云南普洱勐根村支教,学校离他那个寺庙有八九百米远,我当时见村里有个寺庙,跟内地的寺庙建筑风格完全不同,那边的寺庙颜色很喜庆,大红大黄,是东南亚寺庙的建筑风格,不像中原地区的寺庙灰暗灰暗的,看起来有点死气沉沉。那个寺庙里就他一个和尚,村里面都叫他大佛爷,我不这么叫,我都叫刀哥,因为他姓刀。他们那里的傣族有两种大姓:贵族男子姓刀、女子姓玉,平民男子姓岩、女子姓罕。他们那一个村都是傣族人,傣族人都信南传佛教,又叫小乘佛教。我当时进寺庙去参观,见到大佛爷坐在凳子上玩手机,他看见我了,就叫我过去喝茶。喝的就是普洱茶。但普洱茶分生茶和熟茶,他刚开始给我泡了熟茶,他说熟茶养胃,我喝了两口熟茶,觉得熟茶不好喝。他又给我泡了一壶生茶,生茶好喝,刚喝的时候是苦的,慢慢的舌尖就变甜了,这种感觉很棒。后来我每次去他那就让他泡生茶喝。”

清水一听生茶好喝,就对张三说道:“那你跟他说要生茶,不要熟茶。”

“让他生茶和熟茶都寄一点过来,让你对比尝尝,这样你才能知道哪个更适合你不是?”

清水觉得有理,又改口道:“那就熟茶寄一点尝尝,生茶多要点。你继续讲那里有啥好玩的?”

“好,你知道傣族他们有自己的文字,语言,还有节日。他们最著名的节日就是“泼水节”,除了泼水节以外,还有“开门节”和“关门节”。我第一次见刀哥,问了他很多问题,我俩聊得挺开心的,他知道我是村里新来的支教老师之后,对我很友好,我们加了联系方式,他就主动发消息让我经常过去寺庙喝茶。我没课就过去,碰见他们“赕佛”,寺庙里有人送饭过来给他吃,刀哥就让我跟他一起在寺庙吃饭。后来玩得很熟了,我周六周日就都去他那边吃饭,因为我不爱做饭,他那里伙食很好,天天大鱼大肉的,我很喜欢。”

清水打断张三道:“什么?大鱼大肉?我确定没有听错吧?”

张三笑道:“没错,就是大鱼大肉的,南传佛教的和尚是能吃肉的。他们和尚是由村里供养,他们那个寨子一百多户,分成三组,轮流供养,轮到的一组每家每户每月二十元钱五斤大米。也就是他的工资一个月六百多,还有一百五十多斤米,肉也是由村里供养,村里人杀猪杀牛什么的,都要把最好的一块肉先拿来供奉给寺庙,让他们的大佛爷享用,所以他平时只需要买点青菜什么的就可以了,日子过得还不错。除了重大节日需要念经以外,其他时间都没事干,天天玩手机,偶尔还出去旅个游。前不久他说他的工资涨了三百多,现在一个月有九百多了。他在村里钱都没地花,当了八九年和尚,还存钱全款买了个小车。”

清水问道:“是吗,这么有钱?你当时是在他寺庙里跟他一起住吗?”

“没,我第一年去支教的时候,小学的校长给我租了个房,两百块钱一个月,两室一厅。我一般周六周日白天都在寺庙,平时没课的时候,我也去他那里混饭吃,吃完饭喝点茶,在他的僧房里看会电视,玩到晚上就回住处睡觉。他倒是让我直接就搬到寺庙去住,给他作伴,他说他一个人住寺庙怕鬼。我拒绝了,因为我还是要看书学点东西,在寺庙天天看电视,耍手机,无聊得很。寨里有个爷爷晚上来寺庙给他作伴,在寺庙睡,得给爷爷开钱,一晚上五块钱,不开钱就不来。本来村里之前是每家每户男的轮流来寺庙住一晚,后来大家都不想来了,才找的爷爷来。后来寨里的一些寨民也来找我商量,让我搬到寺庙去住,因为他们见我把头发剃光了,以为我要跟他们的大佛爷学当和尚了。我还是拒绝了,因为我还租了个房,如果我没有租房,我就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因此我第二年再去找刀哥玩的时候,直接就住在寺庙,在寺庙里待了近三个月。”

清水疑问道:“你当时真想要出家当和尚呀?”

“当什么和尚,我才没想过那玩意呢,我剃头一是因为那边太热了,亚热带地区,冬天温度还是三十多度;二是因为我当时头发掉得厉害,我每次洗头都掉一把,心疼得很,就干脆把头发剃光了,这样就不用经常洗头,也不用看见我掉一把头发,看不见也就不会心疼了。就是这样。”

清水点头道:“哦,原来如此,他们那边的佛教和我们这边一样吗?你不是说有大乘和小乘的区别?是不是他们那边的佛教比较低级?”

“我不太懂他们的教义是怎么样的,但他们那里当和尚比较简单,就像上学一样,以前没有学校的时候,傣族的寺庙就算是他们的学校。他们当和尚不用烧戒疤,把自己搞得疼得很。他们那里和尚活得都挺简单的,不想当和尚了也简单,弄个还俗仪式就行了,没有内地的各宗各派那么复杂,那么多事。他们也不用天天念经,还可以吃肉,偶尔偷偷喝个小酒,不开心了就出去旅游一圈,自在得很。如果说当和尚是一种工作的话,我觉得他们这个工作是个很棒的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没有天天加班加点,没有干不完的活、没有念不完的经、没有吃不完的斋饭、更没有把自己搞得苦大仇深,也没有把自己搞得面黄肌瘦饮养不良。你可能会说人生还是应该有所追求才好,最起码要有高工资啊。但佛教不是为了让人放下对钱财的执着嘛?内地的很多和尚看不起小乘佛教,觉得他们只求个人解脱,没有大乘佛教要普渡众生的宏愿和责任,实在是太局限了。但这种说法我不太赞同:首先佛陀创立佛教的时候并没有分大小乘佛教;其次不管大乘也好小乘也罢都是要先自渡而后渡人。大乘佛教口号喊得震天响,但自己没渡明白,如何普渡众生?打个比方:如果你天天苦大仇深地高喊要全世界人的人都要快乐幸福,有谁会相信你?但如果你像大佛爷一样,天天无忧无虑,见人来玩了,开心地清他喝杯茶,和他吹吹牛,他的烦恼会因为此暂时忘记,变得稍微快乐一点,这是不是也算普渡了一个众生?”

清水点点头,若有所思道:“确实,如果我不快乐,我也实在很难叫别人快乐。就像我以前一样,我天天都不苟言笑,总是一个人沉思,室友们都不愿搭理我。这个意思就很像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大学》里也提到过: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是不是也是这个意思?”

张三笑道:“没毛病,但还是想着要治,这其实也是个毛病,因为人是复杂的,你很难真正改变一个人,而且这个想要改变别人的念头也是一个毛病。就自然的生长不好吗?为什么要去改变?”

清水摇摇头,道:“以我为例,如果你不改变我,我还是会随大流,痛苦、焦虑地过着毫无意义的一生。”

“我并没有改变你,而是你自己这么多年被改变得太久了,现在只是想要回到原来的状态,就像复归于婴儿一样,这叫回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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