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卸载7（2 / 2）
鼓掌祝贺获奖同事当然源于她的真心，但她不可能否认自己在没拿到这个奖后的那一丝失落。
她又不是视奖项如粪土的那类演员，没拿奖，她心中遗憾自然不可避免。
她虽出道已有十年，但年龄也还不到三十岁，当然还想靠奖项来证明自己，尤其是金檀木这类在电影界含金量最高的奖。
这些年她倒是拿过不少奖，也曾被金檀木与金玉兰奖各提过四次名，她在金玉兰典礼上拿过两次奖，却从拿过期待已久的金檀木奖，而这次已是她第五次得到金檀木提名。
所幸，最后颁布的最佳导演奖、最佳剧本奖以及最佳美术设计奖都被她们剧组包揽，她衷心为大家感到欣慰，回想起整个拍摄过程，她深知这是几位前辈老师还有大家都应得的。
典礼结束已是九点半，姜一童在后台接受了简短采访，换回私服随冯曼她们直奔机场。
明日一早她在剧组还有拍摄任务，须得尽早赶回去。
从黑色商务车上下来，姜一童站在机场门口，于凉风里抬头看向机场大楼。
大楼顶端亮着“星城机场”这四个大字，目光触及时她脑中第一个跳进来的念头，反而与机场，与星城，与颁奖典礼都无关。
卸载《一粒红豆》已有一周多，这一周以来她日子过得平常，照常只安心把戏拍好，晚上入睡前靠在床头翻看半小时下部电影的剧本，没有再回忆起过这款游戏带给她的那些感受。
虚幻的东西本就不该在记忆里留下痕迹，《一粒红豆》是如此，姜儿也是如此，这一点，至少这一周以来姜一童做得很好，让记忆淡忘，甚至是完全遗忘。
只是那一天，她仅仅是看着机场名字，却不知怎么就从星城联想到了月城。
星月两城的确相挨，两座城市都有它标志性的建筑，星城是山，月城是海。
她只当作这是自己忽然间的思维发散，想起山就顺势想起海，看到星就顺势想起月，可下一刻，她有些困惑，自己怎会突然又从月城联想到了姜儿。
就因为姜儿曾说过她生活在月城？
可那又如何，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凭何无端会忆起她来。
姜一童收回视线，不想自己的思绪被莫名其妙的人或事支配，什么月城，什么游戏，什么姜儿，那都与现在的她无关。
上了飞机，姜一童从窗口向外看去，只隐隐可见聚拢的黑云，周遭氛围压抑得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夜色已深，她将视线移开，头颈完全倚靠着椅背，已做好在飞机上小睡片刻的准备。
“怎么，兴致不高？”
这时有声音从她耳边传来，明显被刻意压得很低。
冯曼坐在她身侧，从后台采访再到此刻已不动声色观察她许久，这会儿终于坐不住了，往姜一童身上凑了凑，“就因为没得奖啊？”
姜一童的神情一贯如此，让人分辨不清喜怒哀乐，冯曼却能观察细微，捕捉到一些别人不易察觉的小细节。
譬如姜一童方才微微拢起眉心，双眸因而轻敛，她在放松时绝不会是这样的，这点冯曼很清楚，她知道姜一童多半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姜一童慢慢掀开眼皮，斜过视线看到不知何时已靠向自己，与自己距离极近的冯曼。
她不喜欢别人与自己靠得太近，这样的距离会让她产生一种不适感，哪怕是认识多年的冯曼也不行，因此她下意识将头往里侧偏了偏，淡声回一句“还好”。
“其实我也觉得挺可惜的，大家都觉得是你得奖，我也信心满满，觉得肯定稳了，都不用多想，谁想到啊，到头来还是被别人抢走了……不过我觉得你也别太失望，观众对你得奖的呼声还是很高的，刚才我登了下微博，看到你又上热搜了。
听到自己上热搜，姜一童如今已能做到连眼皮也不抬一下。
以前她曾因各种各样的内容上过热搜，词条五花八门，什么“姜一童厌世脸”，什么“请问姜一童是哑巴吗”，还有什么“姜一童不说话的样子真美”，她与她的团队从未买过热搜，这类热搜她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上去的。
不过她微博从以前开始就看得少，多数热搜信息总是冯曼当面或是在微信上告知她。
冯曼有时也爱开玩笑，将热搜排行榜截图给姜一童后还会顺势问她一句“一童，你对这条热搜有什么看法”。
姜一童没有任何看法，每次只会发给冯曼一个“无语流汗”的表情包。
其实冯曼知道姜一童的态度，但她之所以这样乐此不疲地向她发问，大概还是想要多看看这个与平日里有一些不同的姜一童吧。
姜一童与人聊天几乎不会发表情包，每次回复都是简短几字，若有事情要谈，两个人多为语音通话，像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尤其发来的无语表情包又蠢萌蠢萌，丝毫不符合姜一童本人的性格。
可正是如此才会在姜一童身上形成一种反差，让这个看似冷漠死板的人性子里多一分有趣。
这多有意思。
“嗯，上了就上了吧。”姜一童还是那副态度，对这些并不在意。
接过冯曼递来的蒸汽眼罩，她不急着戴上，知道对方话未说完，等她先把话说完整。
妆在来时的车上已卸，现在她的脸清清爽爽，是完全的素颜。
“就一点都不想知道是什么热搜吗？”眼见姜一童的动作停在那里，冯曼立刻笑眯眯地继续说下去，“那我告诉你，是网友们都在可惜你没有拿到奖，大家都在为你鸣不平，为什么《镜子》里演得这么绝还拿不到这个奖。”
“你看你都还没有表示什么，大家已经先为你意难平上了，你看看……说明你真的演得很出彩啊，是不是？”
冯曼所说的热搜内容确实在姜一童意料之外，她原以为又是因为自己今夜的造型而上热搜，却没想到是因为奖项。
奖项当然只是其一，实际她今日惊艳无数人的造型也在同时上了热搜，相对高热度的得奖问题排在了较后位置，而冯曼也没有特意提起，她知道在姜一童的世界里，奖项远比这重要太多，后者甚至不值一提。
但姜一童今夜的美无人能够否定，冯曼在后台休息室的大屏幕中全程目睹她走完红毯，内心感慨万千，清醒后又忽觉惘然。
如今算下来，好像无论多少次，当姜一童穿着各种款式的高定走在红毯上时，冯曼都会被她所惊艳。
姜一童有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仿佛刻在她的骨子里，整个人散发的气息冷冽如冰霜，生人不易接近。
岂止是生人，就连熟人也很难接近她身边，走进她心中更是没有可能。
往深了说，就连冯曼自己，恐怕也从未真正进入过姜一童的心底。
她的心似乎从不曾为任何人打开。
冯曼转头去看旁边的沈思，又去看团队里的摄影师与化妆师，发现大家看向屏幕的表情几乎一致，个个都好像入了迷，沉浸在今夜这朵夜玫瑰所创造的冷艳又迷人的氛围中。
她听到摄影师李恬在旁边惊呼“太美了，一童姐今晚也太美了”，还听到她说一会儿等姜一童领完奖回到后台，她要给她拍一百张好看的照片，往工作室官微放个十来张，其余的放她自己硬盘里独自珍藏。
当然她这话纯属玩笑话，她的确给姜一童拍摄了一系列照片，站立的静坐的正脸照侧脸照背影照，美好的照片很多，但她当然不可能独留，自是会发出来给影迷们的，只是不可能一下子全部发出。
今日留下的遗憾至此已成过往，冯曼顺势要往姜一童肩上靠，这是她与她朋友之间常有的亲密举止，可才刚挪过去一分，距离姜一童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她却又立即顿住。
她无奈，想起姜一童不喜欢别人的触碰，可怎么自己也算别人呢，真是太没有道理了。
多少年的交情在这，却还是捂不热姜一童这颗冰冷的心，她忍不住想仰天长叹一声──真是世态炎凉啊……
“虽然吧这个奖我们没拿到，但你的演技，你的作品可是那么多观众都认可的啊，大家都想你得奖，你看看……所以遗憾嘛，就让它们都过去吧。”
“嗯……”
冯曼在一旁喋喋不休，姜一童也认真听了，闷闷地应声，随即打开挡了窗外风景的隔板，扭头又看向窗外。
她都明白的，入行已经十年，这个道理哪还能不明白，何况她情绪稳定，只是难免有些遗憾。
黑云依旧不散，但她们所乘的飞机穿行其中，破开一团又一团云雾。
姜一童忽然在想，若是姜儿看出自己的心思，会怎样来回应？
她会不会安慰自己，一童你看，这些云不就像那一个个遗憾吗，飞机毫不留情地替我们冲破它们，所以不要不开心了，等有机会我做甜品给你吃，甜品会让我们快乐的，做甜品的过程也很治愈，我们可以一起。
一童，你还是要去相信，是你的终究会是你的。
……
目光重新聚焦，姜一童眼里又映出那些黑云，她拉下挡板，终于戴上了眼罩。
眼前的光彻底灭了，她靠在椅子上，问自己怎么又突然想起姜儿来了……
两次无缘无故想起姜儿，姜一童你自己发现了吗，你今天的状态太不对劲。
问责过后姜一童才意识到，思绪就此打住即可，不该任由发散，也不该质问自己，因为“姜儿”这个名字，反复提起就会反复想起，实际就该断在那里，不听不问不想。
一侧的冯曼眼看着姜一童莫名其妙地在旁边轻摇脑袋，有点像是在否定着什么，她心中纳闷，不知道对方这是突发什么毛病，但既然她已戴好眼罩准备睡下，也就不好再多问了。
那就让姜一童先睡一觉，一觉醒来，拍戏会照常进行，她仿佛无休无止的剧组生活也会继续下去。
可冯曼又时常在想，何时才会有人走进姜一童心底，来让姜一童歇一歇，她的肉|体与精神都需有一个可以让她时不时停下来，安稳栖息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