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寺中贵人26(1 / 2)

卫听澜果真就开始跟着祝予怀读书。

方未艾从裘平生留下的手札里琢磨出了些针灸和药疗的法子,时不时就要在高邈身上尝试一二,故而高邈最近都没再出门。

连着几日见卫听澜早出晚归,赖在祝府的时间越来越长,就连晚上回了府,还要揣着几张祝予怀写给他的试题暗暗琢磨,高邈在一旁看得心里直犯嘀咕。

他该不会是受了刺激,要弃武从文了吧?

虽然难以理解,但高邈倒也看得很开——前头图南山里出了那档子事,谁也不知京城暗中是个什么势态,卫听澜如今只窝在祝府里看书,虽然听着很离谱,但总比让他闲下来惹是生非要强。

这般想着,高邈心里对祝予怀不由得就多了几分敬佩。

别的不说,如今能震住这小子的人实在是不多了。

几日后,高邈再一次拜访祝府,亲眼看见卫听澜习以为常地走到祝予怀对面的书案坐下,抓起本书就开始埋头苦读,忍不住啧啧感叹。

“祝郎君,不是我浮夸,就是他爹来了也没见他乖成这副鹌鹑样,真是活久见。”

卫听澜翻了个白眼,把纸页翻得哗啦啦的响。

祝予怀掩卷笑道:“将军说笑了。濯青朝乾夕惕,很是刻苦,我都忍不住要自惭形秽了。”

“郎君这是抬举他了。”高邈笑着摇头,“谁还不知道他?拎起来晃一晃,满肚子坏水都跟着作响。以前有他父兄镇着还收敛些,往后在澧京无人约束,也不知能安分几时。若是这小子哪日犯了糊涂,恐怕也就郎君你能劝劝他了。”

卫听澜捏着书脊往桌上敲了敲:“赖话能不能背着人悄悄地说?我人还在这儿呢。”

祝予怀笑了一声,心里却也理解高邈的顾虑。卫听澜身份敏感,在京中一举一动恐都有人看着,一旦行差踏错被拿住了什么把柄,对朔西的影响难以预料。

“濯青在京中无亲友帮衬,将军忧心也是难免。”祝予怀温和道,“我与二位也算是有缘,往后只当濯青是自家弟弟,尽我所能看顾着些。虽不能确保事无遗算,至少不叫他孤立无援。”

自家弟弟……

卫听澜面无表情地放下了书。

高邈叹道:“如此自然最好,只是未免太劳烦祝郎君了。”

祝予怀笑着宽慰:“不妨事。我家中没个兄弟,濯青若能常来,多个说话的人也热闹些。”

高邈见他说得真心实意,不由得心中感慨,站起身来想要行礼:“郎君高义,我替卫老将军谢过了。”

祝予怀忙起身去拦:“这如何受得起?”

“没完了是吧。”卫听澜托着脑袋看了半天,似笑非笑道,“你俩当着我的面儿托孤呢?”

高邈瞥他一眼,毫不留情地嘲笑道:“哟,刚才还知书达理的,这会儿怎么就阴阳怪气儿起来了?”

卫听澜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书页,神色慵懒:“我是怕你们太激动,再说下去就要对着磕起头来了。”

高邈嘁了一声,扭头逮着机会揭发:“祝郎君你瞧见了吧?这才是这小子的真面目,牙尖嘴利,会气人得很。”

祝予怀看两人一来一回对呛得有趣,忍俊不禁道:“我倒觉得,濯青性子洒脱,跟将军很有几分像。都是平川旷野上养出来的儿郎,无拘无束,真叫人钦羡不已。”

“嗐,这话说得……”高邈被夸得不好意思,笑着说,“我竟不知该跟着夸他一句,还是连我自个儿一块损了。说得好听些是‘无拘无束’,其实都是没规矩惯了,野出来的脾性罢了。郎君这样的好性子,才真叫人羡慕。”

祝予怀抿唇笑了笑,没再多言,转而谈起了别的。卫听澜重又拿起了案上的书,却是半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约莫酉时,马车才慢悠悠地从杏子巷里转出来。

高邈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卫听澜靠着软垫,随手翻起从祝予怀那儿借来的几本书,草草略过正文,只留心看边上朱笔作的小注。

如今文人都喜好清逸洒脱的书体新风,祝予怀却不凑这个趣,批注的字迹同他本人一样平正端方,不过看得久了,倒是隐约能品出那么几分大道至简的意味。

朱红的墨色虽有新有旧,字迹却如出一辙的细致工整,好似这个人永远都这么冷静持重,不会为外物人事所动。

马车拐上了热闹些的街市,外头熙熙攘攘的人声隔着帘子隐约可辨。卫听澜本想等回府再接着看,要合书时无意地扫过了后面的某页,视线一顿。

这一页的红字批注相较之前显得格外少,只在右下角谈及设酷刑以震愚民的言论旁,立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字:苛吏之论。

还在原句上毫不客气地画了个圈,好似极为愤怒。

卫听澜不觉笑出了声。

高邈抬了下眼皮,咕哝道:“读个书乐成这样,什么毛病。”

卫听澜高深莫测地合了书页:“书中自有颜如玉,你不懂。”

过了半晌,又掀帘张望了一眼,吩咐道:“侯跃,到前面那间书斋时,停下车。”

外面侯跃应了一声。

高邈稀奇极了:“我说,你该不会是打算发愤图强考状元吧?”

“我考状元?”卫听澜反问了一声,似觉得好笑,“怕是状元要把我往死里考。”

如今能日日地进出祝予怀那间院子,靠的就是“忧心文试”这个名正言顺的借口。坏就坏在祝予怀较真得很,既答应了要教他,不教出点成果来绝不会善罢甘休。每日光讲解不够,还要变着法亲自给他出题,轻易糊弄不过去。

高邈顷刻就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幸灾乐祸道:“自讨苦吃,该。”

卫听澜疏懒地往后一靠:“不啊。日日得沐圣人之言,我甘之如饴着呢。”

说话间,马车已到了地方。

书斋里的生意出人意料地红火,卫听澜下车还未走进店门,就远远见好些人聚在柜台处不知在争抢什么,也没个得空的伙计出来招揽。

近门处摆得多是些志怪传说、才子佳人的话本,间或夹杂着几本充场面的名家诗文,粗略一扫,并没有祝予怀书案上常见的那几本书。

卫听澜站在店中四下打量着,就瞥见人群中有个伙计大约是控不住场子,急得踩着板凳从上方冒出头来,举着几本书册高声呼喊:

“诸位,诸位!莫要推搡拥挤!今日若售空,后头还会补货,保管人人有份儿,勿急!”

那伙计手头的书分外眼熟,卫听澜下意识多看了几眼,就见最外边那一本,书封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卫小将军孤身闯敌营”。

卫听澜:“?”

边上与他前后脚进店的几个书生也瞧见了,悄声议论道:“不过是些博人眼球的话本,怎值得这般宣扬?竟都摆到了前头来吆喝。”

另一人说:“你有所不知。那都是从雁安来的新话本,占着个才子之乡的来头,写得又是临空出世的少年英雄,稀奇的人可不就多了?商人逐利,卖得好的自是要放在最外头。”

那书生听了就摇头:“我看也就热闹这一时。往后没了破军杀敌的边塞奇闻,谁还知道什么‘小将军’?怕是不会再有人写他了。”

卫听澜微皱了下眉,只觉得这话说得锥心。

他移了两步,拦下那书生问道:“兄台此话何意?那卫小将军没伤没病,如何往后就不能破军杀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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