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红竹倚窗27(2 / 2)

卫听澜瞥他一眼,轻笑道:“你们府里喝药怎么都不备蜜饯?是蜜饯不够好吃,还是嫌嚼起来硌嘴?若是不喜蜜饯,我府里倒是新订了一批枣花蜜,馥郁香甜,入口即化。等改日送到了,给九隅兄带一些来。”

他这话说得十分自然,蜜饯不成那就换蜂蜜,好似喝药天然就该搭着甜的东西一起。

祝予怀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弛了不少,含糊道:“是有些道理……阿鸣,帮我去厨房寻些蜂蜜来可好?”

易鸣忙道了声“是”,警告地瞪了卫听澜一眼,趁着药还没凉匆匆去了。

卫听澜看着他的背影,不无得意地扬了下唇角。

连着几日亲眼看着祝予怀喝药,他早瞧出来这病秧子怕苦。大约是碍着自己在场,不好意思要蜜饯,每回他都磨蹭到药都快凉了,才跟引颈就戮似的闭着眼昂首灌下去。

卫听澜一看见祝予怀那副死犟的嘴脸就忍不住来气,可每回看着他喝完药,还要皱着脸在书案上趴好半晌,又有些不忍心。

死要面子活受罪,何必呢?

卫听澜轻啧一声,也不多言,低下头一张一张翻着红纸,挑拣起要剪的窗花来。

本想挑个最不易出错的来试手,却在见到一张 “岁岁平安”时顿住了视线。

墨笔在红纸上勾勒出几杆孤高桀骜的修竹,疏密有致地衬在字后,看着有些似曾相识的眼熟。

卫听澜忽而记起前世除夕的那一日,自己伤势未愈,仍在祝府里养着。清晨天还没怎么亮,外头就噼里啪啦炸起了爆竹声,吵得人不得安眠,他不耐烦地睁眼时,就瞧见卧房的窗子上贴了一张红纸剪的“岁岁平安”。

字下红竹似火,灿烈惹眼。

卫听澜伸手将那张红纸抽了出来,指尖拂过上面细笔勾勒的竹叶,果真与记忆中的窗花分毫不差。

前世那时,他只当是祝府的下人图个喜庆随便贴的。满屋子的素雅中,唯独只有这一抹艳色,他每日习惯性地盯着出神,有时都忘了自己摆在床头的那把剑。

“你要剪这张?”祝予怀偏头看了一眼,赞同道,“我也觉得这一张最好。”

卫听澜心头轻跳了一下:“这张最好?”

祝予怀点了点头:“我照着投在窗上的竹影摹了许久,只堪堪画出来这一张满意的,再没多的了。”

卫听澜捏着那红纸,像时隔多年突然捡到件被自己忽视了的礼物,竟有些手足无措。

半晌,他垂下眼轻声道:“既然如此,等我剪好了,九隅兄可要将它贴到卧房的窗子上。往后每日醒来,第一眼就能瞧见。”

红竹倚窗,替这小病秧子挡着灾厄邪祟,护他岁岁平安。

祝予怀隐约觉得他这话里有些说不清楚的意味,不解地抬眼看他。

却见卫听澜拿起了剪子,正低头研究落刀的地方,祝予怀登时就把那点疑惑抛到了脑后,一门心思地牵挂起自己画的宝贝来,叮嘱道:“那你可得用心些。”

说着凑近了些,不放心似的看着他剪。

隐约的清淡药味慢悠悠地钻进鼻腔,让人心安又舒适,不知是桌上那碗汤药的气味,还是祝予怀身上带来的。卫听澜剪着剪着就有些心猿意马,手里动作也慢了下来。

偏偏祝予怀还要蹙着眉伸出手来指点:“这样不行,你把纸转一转,顺着这儿剪。”

卫听澜看他一眼,慢悠悠地转了下纸:“这样?”

“慢着!”祝予怀呼吸一促,猛地拢住他拿剪子的手,“这儿剪不得!”

卫听澜见他果然急了,弯唇暗笑,瞟着自己被握住的手喟叹道:“是我太愚笨了,竟要九隅兄手把手地来教。”

祝予怀一愣,被烫着了似的缩回了手。

“抱歉。”他握拳掩了下唇,“一时心急……失礼了。”

易鸣端着一小盅蜂蜜回来,在门口重重咳了一声。

祝予怀茫然地转头看去,卫听澜也跟着抬了下眼,漫不经心地放下了剪子。

气定神闲,看不出半分做贼心虚的模样。

易鸣在他身上找不到发作的点,只能板着脸走进来,把蜂蜜搁到了药碗旁。

卫听澜十分自然地摸了下案上的药碗,半哄半骗道:“药还没凉,刚好能入口。这蜂蜜成色不错,喝完马上含一勺,定然不会苦的。”

祝予怀犹豫了几息,真信了他的话似的,端起碗来一鼓作气喝完了药,又舀了一勺蜂蜜抿在口中慢慢咽了下去。

半晌之后,还是皱着眉趴到了桌案上。

卫听澜饶有兴趣地在旁看着:“真有这么苦?”

易鸣将药碗和蜂蜜都收到托盘里,闻言没好气地呛了他一句:“药哪有不苦的?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像公子这样从小到大把汤药当成水喝,换做是你也未必受得住。”

说者无心,卫听澜脸上的笑却渐渐散了。

易鸣收好东西便退了出去,卫听澜望着桌上那隐约能看出个“岁”字的剪纸默然了片刻,问道:“你现在喝的这药,管用吗?”

祝予怀勉强缓了过来,声音有些闷:“应当是管用的,自到了京城,已有些日子没犯过病。师兄写的方子我都看过,如今用的药已算是最稳妥的了。”

卫听澜早已向方未艾仔细打听过他的病症,闻言便又问:“夜里呢?睡得也还安稳?”

“安稳。”祝予怀笑了笑,“连着许多日没再梦魇难眠了。刚到京那几日,家里人都提心吊胆的,就连我自己都没想到,京中这样冷,这冬竟比在雁安时还要好过些。说不定,是这病真的慢慢好起来了。”

卫听澜看着他脸上显而易见的期盼和雀跃,心里像被什么软和的东西碰了一下。

“嗯。”他看着祝予怀说,“会好起来的。”

他说得认真又笃定,祝予怀听了,没来由地就有些高兴,甚至涌出些莫名其妙的冲动,想要拉着什么人一块儿小酌一杯,庆祝点什么。

这么想着,他忽然记起件事来:“濯青,再过几日就是除夕,你府里打算如何过?”

卫听澜轻描淡写道:“凑合过吧。高邈伤还未好,我替他推了除夕宫宴,但我自己还是得去一趟。府里头的人,都发些赏钱让他们自己玩儿去,别的也没什么了。”

祝予怀缓缓眨了下眼:“那……若等除夕宴散了还未尽兴,可以来我这儿。请你喝盏花椒酒。”

他一开口说话,就有一股好闻的清浅药香,伴着隐约的蜂蜜甜味,在空气中似有若无地打转。

卫听澜轻嗅着这味道,唇边慢慢荡开了笑。

“一言为定。”

(我们小祝的名字也是从这句里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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