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红竹倚窗27(1 / 2)

窗外又落起了细雪,竹叶无声地沾了素净的白。屋内炭火烧得足,烘得人身上暖意融融,禁不住地惫懒困倦。

“此处引‘不大声以色,不长夏以革’,源自《皇矣》,诗叙太王、太伯、王季之德,记文王伐密伐崇之事。这一句是说,文王以德化民,不疾言厉色,不滥施暴行……”

祝予怀停了一停,轻声道:“濯青。濯青?”

无人应答。

祝予怀放下手里的书,有些无奈地问道:“昨夜没有睡好吗?”

坐在书案前的卫听澜下意识点了下头,又如梦初醒地坐正了些。

他低头扫了几眼书,实在不记得祝予怀讲到了何处,只好装模做样地揉了揉太阳穴:“啊,好像是有点……很明显吗?”

祝予怀闻言失笑:“叫了你几声,你都没有听见。”

都怪这屋子太过安逸舒坦。卫听澜哀怨地想,不,更应该怪的是那堆莫名其妙的话本,害得他胡思乱想了一整夜。

罪魁祸首现在还在他跟前神清气爽地坐着。

卫听澜心中隐有不平,斟酌着慢慢开口:“不瞒九隅兄,我昨夜看了一宿的书……”

祝予怀顿时露出了不赞同的神情,劝道:“悬梁刺股实是过犹不及,何况你现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若是实在困倦,你就在那边榻上歇一会儿,莫要硬撑着。”

卫听澜被这关怀备至的话噎了噎,目光轻瞟了一眼,祝予怀说的正是自己前世躺着晒过太阳的窄榻。

他不禁嘀咕了句:“那竹榻有些硌人。床不能躺吗?”

祝予怀怔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卫听澜猛然反应过来,忙道:“我是说……不用非得躺下,我坐着、坐着歇会儿就行。”

祝予怀也没多想,点了点头,整理起案上的书籍笔墨来。

卫听澜看着他动作,还以为自己在这里无所事事妨碍到他了,迟疑地问:“你怎么也不读了?”

祝予怀将收整好的东西放到一边,从手边匣子里取出一沓红纸,又找出一把细巧的剪子来,笑道:“有些别的事要做。正好德音现在在母亲那边,趁着她不在,我先把这些窗花都剪了。”

卫听澜探头扫了眼那些红纸,才见上面都用细细的墨线勾勒好了图案,多是些寓意吉祥的字样,也有些梅兰竹菊的各色花纹。

他挪了两下坐垫,在祝予怀身侧坐下,拎起几张翻了翻:“不就是些寻常窗花,做什么要背着人偷偷地剪?我还当是要做什么坏事。”

“以为是坏事,你还凑过来?”祝予怀打趣地笑了声,解释道,“画这些费了我好半晌功夫,没精力再绘第二次了。德音见了定然手痒,到时候上了手剪毁了,我倒是没什么,她自己大约要哭半天。”

光想着就觉得好笑,祝予怀摇了摇头,慢慢动起剪子来。

他的手指修长匀称,因为不习武,腕骨清瘦而苍白。朱红的碎纸簌簌掉落,有些细碎的沾在了他指尖。卫听澜默不作声地看着,就见那白玉似的十指间逐渐浮现出一张栩栩如生的“鹿鹤同春”来。

剪好后,祝予怀将它提起来小心吹了吹,放回匣子里压着。见卫听澜看得仔细,他拾起案上那把小剪子递给他:“要试试吗?”

卫听澜刚伸出手去接,他又把剪子收了回去,笑说:“险些忘了。你手上的伤好了吗?”

“消遣我呢?”卫听澜摊开掌心,伸到他面前晃了两晃,“你看,早无碍了。我心灵手巧得很,定不会毁了九隅兄的心血。”

祝予怀便将剪子放到他掌心,调侃道:“若是剪坏了,当如何?”

“这我可赔不起。”卫听澜弯起了唇,“不如我学着德音哭两声,没准九隅兄心软了,便会放过我了。”

祝予怀抬眸与他对视一眼,脑海中不知怎的就想象出了这张脸装哭的模样,眉眼耷拉着,活像只淋了水的幼犬。

祝予怀匆忙别过脸去,拼命忍住了笑。

卫听澜瞥见他紧抿着上扬的嘴角,眼眉微挑。

这人在心里偷偷想了什么不该想的东西,乐成这样?

“好好说着话,怎么就突然背过身去了。”卫听澜歪过头来望着他,“九隅兄,你转过头来看看我啊。”

祝予怀忍得肩胛直颤,躲得更远了些。

卫听澜支着脑袋,指节一下一下地叩着桌案:“你再不理我,我可真要哭了。”

祝予怀扑哧乐了一声:“别闹。”

卫听澜被他这一声勾得心里痒痒,站起身就要去掀他挡脸的袖子。祝予怀躲了几下,就怕痒似的笑出了声,一手拽着袖子不让他掀,人却被他逼得转了回来。

半掩的衣袖下露出双顾盼生辉的眼睛,笑得粲然又缱绻。

“濯青,你快别逗我了。”

卫听澜伸出的手忽然就定住了。

他这样俯身站在祝予怀跟前,那璀璨的眸光就直直撞进他眼底。撞得他心跳骤乱,陡然生出了几分妄念。

卫听澜的手指轻动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掠过祝予怀的耳廓,几乎挨着他的发鬓。

他想碰一碰祝予怀的眼睛,非常、非常想。

“你……”

门忽然被叩响了两下,外面易鸣的声音响起:“公子,今日的药熬好了。”

卫听澜身形一顿,迅速将手背到了身后。

祝予怀一听见声音,便下意识松开了衣袖转过了头,对他方才的异样毫无察觉。

“阿鸣,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易鸣端着托盘迈了进来,显然是听见了刚刚祝予怀的笑声,放下药碗时,神情复杂地睃了卫听澜一眼。

卫听澜拂衣重新在祝予怀身侧坐下,十分坦然地回望他一眼。

看起来很无辜。

祝予怀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眼神官司,只盯着那满当当的一碗药,半晌,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卫听澜忽然开口:“九隅兄莫非怕苦?”

祝予怀一听,立马硬着头皮将药碗挪近了些,捏住了碗沿却又停了下来,纠结得手指都有些打颤。

易鸣瞪了卫听澜一眼。

知道公子脸皮薄你还说出来,安的什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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