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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思阮猜他是明教中人,一颗提起的心稍稍放下。

范遥问:“成昆胁迫你入峨眉做什么?”

方思阮没有全盘托出,只说:“他让我潜伏在峨眉派里探听消息传递给他。”

范遥思索片刻:“我护送你去个地方,我有个旧友隐居在那,他手中有一番势力能护你不再受成昆胁迫。”

方思阮缓缓摇头:“我手上还有事未了……”

范遥了然,却满腹疑问:“……江湖中人都称明教为邪教,你为何还要帮他们?”

方思阮回道:“都是为了抗元,大义当前,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范遥闻言,眼睛微微一亮。

门再此被推开,王保保眼露笑意望去,果不其然方思阮面色淡淡地走进来,眉眼间萦绕着一股忧愁,二人默默无语,对视半晌,她偏过了脸,轻声道:“你刚才说的……”

说到此她咬唇顿住,再也说不下去。

王保保倏然站起来,信步走去,视线黏在她避闪的美眸上,笑意渐深:“我早说过……”见到她赛雪的面容上露出羞恼之色,他及时住口。

方思阮蓦然抬头盯着他,认真道:“你要我做什么?”

“我要……”王保保顿住,正色,牵住她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置于自己胸前,在她不解的目光中缓缓开口道,“我要你嫁给我。”

他喜欢的,他定会得到。

方思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疯了,她如是想着。她本以为她先前的拒绝让他失了脸面,他会寻这个机会报复回来,羞辱她一番,却没有想到他会提这个要求。

她错愕:“我是汉人。”

他毫不在意地回道:“那又如何?”

王保保撩过她蓬松垂落的额发置于耳后,微凉的手指似有若无地拂过她耳垂,一触即离,他放下手,沉声道:“相信我。我会让你光明正大地做我王妃。”

方思阮定定地望进他眼里。

日长似岁,他在度日如年的煎熬中等着她的回答,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仅仅只有几秒钟,王保保看到她微启朱唇,吐出一个“好”字。

紧皱的眉豁然散开,王保保拥她入怀,胸口振荡起伏,发出舒朗的笑声,喃喃唤她:“阮妹,阮妹,我就知道……”

他就知道她终会属于他。

方思阮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怦怦作响的心跳声,无言以对,只余一阵茫然,半晌,堵在嗓子里话终于说的出口了:“你要怎么做?”

王保保终于得偿所愿,并不在意她此刻的扫兴,松手:“我再写上一封信,让他们再派人送给我父王……”他凑近她耳边窃窃私语几句。

一个时辰后,周子旺手下亲自将信送至汝阳王手上,且附上了十颗人头,血淋淋的,似刚割下不久,圆目瞪视,乱发蓬面,正是王骧与他手下的几个同伙。

汝阳王看罢信,一一扫过那几颗脑袋,片刻后,原本板着面孔扯出个淡淡的笑:“贼首周子旺已被诛,你等既然亲自杀了贼首弃暗投明,便容你们改过自新。来人,传令下去,退兵!”

“你信中究竟写了什么?”

方思阮可不会觉得汝阳王会真的相信周子旺伏诛,王骧先前可前去送过信,元军不可能不认识他,那他顺水推舟放了他们是因为什么?

王保保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周子旺一众不成气候,根本不必放在眼里,经此一战,足以消减他们的锐气。孛罗帖木儿不自量力,竟被那方国珍捉去。呵!他刚被调至江浙行省左丞就出了这么大个丑,真是他答失八都鲁的好儿子。”

汝阳王与答失八都鲁素来不和。汝阳王是探马赤军户出身,靠得是实打实的军功,才坐到现在这个位置,而答失八都鲁却是蒙古贵族出身,仅凭这身份官位就凌然于汝阳王之上。双方皆隐隐看不惯对方。

她听他言语中尽是轻蔑之意,知晓这是恰巧遇上他们党派之争,汝阳王赶着去落井下石。

王保保贴到她的耳边温言道:“不提这些扫兴的事了。到了前面驿站,我便让苦大师带一支队伍护送你回大都。我要随我父王去一趟浙江行省,等我回来就让我父王为我们主持昏礼。”

他带着她共骑一马,遥遥跟在汝阳王的兵马之后。

马蹄潇潇,卷起尘土,前方的范遥回过头来,方思阮与他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

未时中,到达临江路驿站,汝阳王下令全军整备休息。

王保保驭马慢悠悠地落在后面,一路上与军队拉开了四五里的距离。两侧青山如影而逝,分别在即,他心中愈发难舍,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滋味。从前每次跟随父王驰骋沙场,只有建功立业的豪情万丈,哪试过此刻这般心境。温柔乡,英雄冢,莫过如此。头挨过去,轻触怀里人的乌黑云鬓,他盯着她近乎雪白透明的耳畔浮出一抹粉丝,不由贪恋她此刻的美态。

天地茫茫,秋风寂寂,世间仿佛只有二人。

方思阮忽听他在她耳边叹息一声,良久之后开口道,“阮妹,非我不信你。只是你身手尽得灭绝师太真传,在我府中来去自如。你是我王府未来的女主人,总不好叫一群草莽时刻跟在你身边。”

他说完后便陷入了沉默。

方思阮回道:“我知道我此刻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

她没有说些宽慰他的话,也无用。何况她确实另有打算,不会就此嫁与他。

王保保犹豫再三,终究从怀里掏出了个纸包,递给她。

方思阮微微怔住。

他道:“这是十香软筋散,服用过后就会内力尽失,但对身体无碍。只消服用解药,就能恢复如初......”

他语带未尽之意,没有说完方思阮却已知晓他的意思。他这次倒是长了心眼,不再全然相信她的话。为防止她逃婚,想叫她服了这十香软筋散,散去一身内力,倒时候汝阳王府内高手云集,她武功全失,定然逃不出去。吃就吃了,她又不是没有吃过。之前乌旺阿普也曾喂给过她这药。

思及此,方思阮没有犹豫,接过纸包,打开,仰头服下纸包里的粉末。十香软筋散无色无味,遇水即溶。她服下片刻后就感到四肢绵软无力,内力消散全无,身体再不复从前那般轻盈敏捷。

王保保松了口气,他知她心思向来缜密,他又是使了手段才让她嫁给自己,未免意外,总要多防一层。他见她面色平静,一声不吭就服下了十香软筋散,心里莫名有些发虚,恐寒了她的心。但此刻她在乖顺地倚在自己怀中,这是从未有过的体会。怀里娇躯柔软相依,心中一时柔肠百转。

眼瞧着距离驿站越来越近,王保保突然握住方思阮的手道:“阮妹,你拉好缰绳。”说完便“吁”的一声勒马停下,扶住她的腰,待她坐稳,自己从马背上翻下。

方思阮惊讶:“你......”

王保保摸了一把马脖子,顺势拉住缰绳,说:“还有一里路,我牵你过去。”

方思阮如有所触,望着不远处的铁甲,轻声道:“你手下的兵卒看得到这里。”

“那又如何?”他轻笑一声,复而低语:“予你牵一辈子的马又何妨?”

声音轻到只二人可闻。

一里路,骑马不过须臾之间,步行稍慢些,但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路再遥远,终有到达之时,亦是分别之际。

王保保愈发沉默,到了驿站,松开缰绳,倏尔轻松一笑,嘱托道:“苦大师,就劳烦你一路上照顾好方姑娘了。”他这话说得客气,投奔至汝阳王府麾下的高手中也就玄冥二老和苦头陀能得这份礼遇。

苦头陀口里“啊啊”两声,手里比划几下,示意自己定不会有负他的嘱托。他这一路看得暗自称奇,却没有想到扩廓帖木儿这个蒙古小王爷会有今日这副样子。

不远处汝阳王坐在马背上斜睨着,瞧完了这全过程,嘴唇嚅动了几下,想说些什么终究是什么都没说,驾马掉了个头,凌空甩了一记马鞭,喊道:“出发!”

两人话别,就此分作两路。

苦头陀带领一支队伍护送方思阮回大都,汝阳王与王保保带领蒙古铁骑赶往台州路。

苦头陀护送方思阮至大都,一路上人多口杂,二人只作不相识。苦头陀也未再开口说话了,此前相认开口说话已是特例,他还需继续在汝阳王府潜伏下去。只在二人独处时,向方思阮透露,他会想办法搞到十香软筋散的解药给她。

到了大都,方思阮却并未住进汝阳王府,相反,她被安置在了大都一达鲁花赤的府邸中。王保保事先已将一切都安排好了,他派遣心腹与那位达鲁花赤谈妥,由达鲁花赤将方思阮认作女儿,待他战事罢了后回到大都就与她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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